江月劍劍沖著要害而去,蘇靜卻沒有一刀是要沖著江月那副身子去的。
蘇靜步步緊逼回去,硬是斷掉了江月完完整整的一套劍法,最后將他的長劍控制在刀刃之下。
蘇不周一怔?!把亓鬓D,生生不息。你可以處于劣勢,可以茍延殘喘求一息尚存。但你萬不能忘記反擊,萬不要自甘墮落?!?p> 蘇不周醒來之時,君不器已離開六個時辰。
“峨眉?”蘇不周聽到陸雪說君不器叫她去峨眉的時候,不禁一愣。她手上的動作一滯,“峨眉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封山了嗎?這怎么進去?”
陸雪笑道:“以蘇姑娘獨闖恒山的身手,想來不算什么問題。”
蘇不周表情凝固,不由得慌張笑笑。一炷香時間后她抄起長劍,快步下了山。
春水沒有淡妝濃抹,粉黛胭脂。她一身赤色長衫,左手握著長刺,有力的右手掐住了余年的脖子。
“余師弟,首座的位子坐得還舒服么?”春水狂笑著,嘲諷道。
當年她忍受著追殺,一路逃到關外時也不過十幾歲。那時她已經是峨眉派的首座。
等到春水從峨眉叛逃出去,被逼無奈落實了自己是叛徒的事實,余年隨即在余思歸的認可下當上了峨眉首座。在討伐春水的隊伍中,余年帶領的隊伍聲音最響。
這一次保衛(wèi)戰(zhàn)中五岳全都換了掌門人,和余年同輩的泰山岳林峰、華山華檀、嵩山徐宛、衡山慕勝、恒山陸如春等人早已死的死,改退位的退位。春水以為如今各大門派早已“改朝換代”,以為余思歸也已退居二線,余年早已當上峨眉掌門。
殊不知余思歸已年近古稀,依舊將掌門這把椅子抓得死死的。
春水本想著余思歸年歲已高,想來經過這一戰(zhàn)之后也活不長久。自己將峨眉掌門余年殺死,至少還有一個首座即位。
看來自己想要給峨眉留情面,也是留不得的了。
余年頭暈目眩,堪堪將藏在右手衣袖中的暗器抖出,握在手里。
他正欲趁人之危,攻其不備,不料春水實在是個狠角色,右手一緊,徑直將他掐死了。
“這樣倒還真是便宜你了?!贝核牡?,“沒有嘗到被同門追殺的滋味,這死的實在是太過憋屈些了?!?p> 這日天空響晴,山峰之間云霧繚繞,好似人間仙境。
“余掌門......您還記得我么?”余思歸體力早不如從前,春水與之周旋片刻,她便倒地不起。
春水走到余思歸身旁,這才發(fā)現余思歸的雙眼已被刺瞎。少了眼睛這一道門,也難怪她方才躲閃遲鈍。
春水慣帶雙刀,方才余思歸行動遲緩,她便不大以為然,只拿在左手里,用了一柄。她緩緩將另一柄刺刀抽出來,刀鋒抵住余思歸的脖頸。
“當年的峨眉叛徒,老身怎會忘卻?”余思歸聲音沙啞道。
“記得我便好。永遠也別忘了?!贝核畬⒌朵h向余思歸的頸部刺進半寸,感受著利刃刺入血肉的細膩感。
余思歸無神的雙眼轉向春水。她明明是看不見的,那雙眼睛卻恰好與中年女人對視上。
她布滿傷痕的手掌握住刀身,蒼老的聲音堅定有力道:“你的刀法很好,不論是當年還是如今,都是峨眉上下最厲害的人。我一直都在等你,掌門之位一直都給你留著?!?p> 春水一愣。余思歸曾是她的師父,也曾贊嘆過她的刀法。余年想要追殺“叛徒”春水的時候,余思歸確確實實的默許了。
她看著余思歸那張臉,哪怕余思歸將死,也沒有看出來她這副話是在求情的虛假,還是一直不敢說出口、發(fā)自內心的由衷的認可。
那你默許余年追殺我干什么呢?
春水心道,愈發(fā)覺得可笑起來。
“你這又是什么意思呢?!贝核畵u了搖頭,刺刀徑直刺穿了余思歸的喉嚨。
春水此行帶了不足一千人,如今她的手下死傷大半,余思歸和余年已死,如此她大概就要撤兵了。
蘇不周著實來得很不趕巧,她行至半山腰的時候,春水已經撤兵,帶著大部隊往山下走了。她便跟著一并下山,想著順道回到附近的城鎮(zhèn)上,走一條近路會華山。
行至峨眉腳下,春水對一旁的黑衣女子道:“你帶著這些人回去,回去跟陸成說任務已完成,我在與峨眉掌門和首座交戰(zhàn)中戰(zhàn)死......跟他說我死了就好,其他的隨便編造,不關我事?!?p> 黑衣女子扯住春水的衣袖,正想要問她些什么,只見春水一轉身,徑直將衣袖從女子手中拉扯出來,轉身離開隊伍,不見了身影。
蘇不周急忙跟上去,只見春水熟練地飛檐走壁,向西北方向行進。
蘇不周步履生風,跟著她日夜兼程,直到次日中午方才停下。
蘇不周忙于趕路,一時間無暇注意路邊風景。待她停下腳步,方才注意到春水行至凈遠寺前。
當年蘇不周誤打誤撞進入凈遠寺,遇到了毋我和尚,聽他講述了春水和無色的故事。蘇不周那時半信半疑,此時看來,大概是真事。
只見春水走到廟中供奉的佛祖面前,將雙膝一跪。曾經桀驁的刺客,如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屈服在一尊佛像面前。
蘇不周先是一愣,只見春水將兩柄刺刀從兩邊抽出,放在身前。
春水素來凌厲的聲音霎時間變得柔和起來:“和尚,我不信你的佛,我也不覺得你死了,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你。這么多年我都在向少林打聽你的消息,但沒有一條令我滿意的。我想,若我擺脫了這條凡人之軀,找你會不會更方便些?!?p> 蘇不周躲在柱子后面,只見一個高挑而瘦削的身影緩緩走到春水身后。他手捻佛珠,雙掌合十,一身寬大的布衣穿在身上,愈發(fā)顯得他的消瘦來。
“阿彌陀佛?!贝核]上雙眼的順便,和尚輕念法號。
和尚手里捻著佛珠,有規(guī)律地捻著。關外的中午安靜而祥和,春水身上的紅衣漸漸沒有了骨架的支撐,干癟下去。
和尚捻了九下佛珠后,佛像面前便只有身形高挑的和尚,以及面前的紅衣和刺刀。
春水的肉身之軀隨風消散。她的靈魂想來不會滯留人間,但手上的人命官司太多,天庭想必是容不下她。
被永生永世困在地府中,她又不知要過幾年才能輪回轉生。
“癡傻的姑娘啊,你去地獄又如何能尋到你的佛呢?”
蘇不周站在柱子后面看著,只見和尚微微躬身,懇切道:“弟子毋我懇求佛祖,如若哪日到地府巡游,如若見到一位名喚‘春水’的姑娘,煩請網開一面。她是個可憐人,雖戾氣深重,但本心向善?!?p> 關外凈遠寺的廟門中傳來一聲縹緲的聲音:“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