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皪:
她從來都不屬于我。我想。
照顧她的這兩個月是今年夏天我過的開心的一段時間,或者,我想,也許比以往的任何一個夏天都要開心。我感覺并不是我在照顧她,而是她照顧了我。我們一起吃飯,散步,聊天,我一點兒也不記得我們說過什么話,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說話,在我身邊。這本該是我一生中最難過的夏天,因為她的緣故,我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間。
但早上的露水和夜晚的涼意都在提醒我,秋天早已經(jīng)悄悄到來了。
這是一個艱難的秋天。
她的腳傷漸漸痊愈,她額頭上的傷早已經(jīng)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受傷過,不過,仔細(xì)看看還是能看見一道淺淺的疤痕,就像小河里魚蝦悄悄爬過的紋路一樣,她已經(jīng)可以不再借助拐杖慢慢地走路,慢慢地一個人扶著扶手走上樓梯,雖然我堅持不讓她擅自行動,但我知道她已經(jīng)可以漸漸地不再依賴我。
我很開心,也有點失落。
因為這意味著我不再能背著她,聞著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她吹在我脖頸上的呼吸,聽著她在我耳邊的輕聲細(xì)語。
我覺得很煩??墒窃撛趺醋觯?p> “你應(yīng)該想一想,你究竟想和她怎么樣?!邦欗裁髡f。我把這樣的心情告訴了顧聿明,這種事情我唯一能商量的對象也唯有他。然后便得到了這個答復(fù)。
我想要和她怎么樣?我想我能抱著她,親吻她,和她說話,我想在她的小房子里面,和她坐在那個擁擠的沙發(fā)上看電影,或許我應(yīng)該買一張那樣的沙發(fā)放到自己的公寓里,我們緊緊地靠在一起,我擁抱著她,聽她低聲講話,時不時地,我會低頭親吻她的頭發(fā)或者嘴唇,額頭,臉頰,任何地方,只要我想?!拔乙龑儆谖?。“我說。
“那么,就去告訴她。“顧聿明說。
我沒有馬上回話。
顧聿明在電話那頭大笑,道:“陳皪,你不會不敢告訴她吧?!?p> 我皺起了眉頭,沒有吭聲。我覺得更加心煩氣躁,因為他說中了我的心事。
“我說你,從小到大都這么別扭?!?p> “什么?“
“以前都是女孩子追著你跑,巴巴地跟著你,你呢,一貫的不理不睬,不冷不熱,我甚至懷疑過你喜不喜歡女人。不過呢,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你對誰都一樣,活生生一冷血動物。說實話,今天接到你這個電話,我驚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邦欗裁髡f,還是一貫地油腔滑調(diào)的語氣。
“是那個女孩吧。你上次從美國回來讓老楊送她回家的那個。“
我緊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松開了。
“告訴她吧,陳皪,把你想說的話,把你的心意傳達(dá)給她?!邦欗裁髡f:“如果不說出來的話,對方怎么會知道呢?尤其是,你這種人心里的想法。“
我伸手松開了脖子上的領(lǐng)帶,它勒得我喘不上氣,然后深吸了口氣,笑了笑,道:“嗯?!邦D了頓,才繼續(xù)補充道:“至少在感情上,我被認(rèn)為是可信任的。“
然后不顧顧聿明的怒吼,我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我下定決心,決定在周五的時候告訴林瑯我對她的感情。最近她看上去比之前更忙碌了,她家的客廳里多了許多書,各種題材,看上去就像備戰(zhàn)考試的學(xué)生,準(zhǔn)備要苦讀一番。我問過她關(guān)于那些書的事情,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反正回來也沒什么別的事情?!半m然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并非如此,但我還是沒有細(xì)究,因為我一直在想著另一件事,向她說明我對她的感情的事。
我的內(nèi)心有隱隱的憂慮,我并不害怕她會拒絕我,但卻擔(dān)心她會因此離開。尤其是,我知道她的心底有一個沒有忘記的人。
寺朗,我沒有忘記過這個男人。她在醉酒的那個夜晚嘴里哼的那首歌,就是這個叫寺朗的人唱的。不,寺朗只是他的藝名,他的本名應(yīng)該是林然,是林瑯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她相戀了四年的男友。
我有什么比不上這個男人?當(dāng)然,沒有。不管從哪一點看,我都比得過他。只有一點,是我永遠(yuǎn)也比不上的,那就是這個男人比我早認(rèn)識林瑯?biāo)哪?,而且是一個人生命中最美好的四年。他們是一見鐘情嗎?
“你在想什么,咖啡都要涼了?!拔疫@才回過神,抬頭剛要說謝謝,卻看見林瑯望著我很快樂的笑著的眼睛。
“沒什么。“我說。
夕陽早已沉入江河,只在天邊留下一道濃濃的紅霞。暮色濃重,在江河之上升起一層白霧。
“你很少到這邊來?!八f。她指的是咖啡區(qū)。
“本來只想坐一坐,走了會神?!拔艺f。
“這里很漂亮吧??梢越?jīng)常來坐坐?!?p> “我要是常來,估計以后這里就沒什么人來了?!拔倚Φ?。
她也低低地笑起來,道:“那倒也是?!?p> 我看著她,她眼中的光輝讓我目眩,刺眼的白熾燈通過她的眼睛照射過來似乎都變得可以忍受。大概是我看著她的時間有些太長,她有些尷尬地?fù)芰藫茴^發(fā),垂下了眼簾。
半晌,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諝庵袕浡钊穗y以忍受的寂靜。
“你……“
“你……“
出乎意料的,我們倆竟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拔艺f。
“沒,沒關(guān)系,你先說吧?!?p>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說。這種話果然是難以輕易說出口啊。我想。
“我想讓你看一個東西,雖然,我還沒有完成。可是,我還是想讓你先看看?!八曇艉艿?,聽起來有點游移不定。
她給我看的是一部沒完成的小說,她寫的小說。
她寫了一個女孩因為男友的被殺而陷入了癲狂的故事。
“我想讓你看一看,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個好故事,或者,我有沒有把它寫好?!?p> 這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或者,還是等我寫完?!八行┚o張地絞著兩只手,咬了下唇。
“不,我現(xiàn)在看?!拔艺f,顯然,我有些迫不及待。
故事很短,大概只寫到八萬字,我看的很快,但巨細(xì)靡遺。
那個故事讓我驚訝,不只是故事本身,還有她的敘事方法,用一種平淡的語氣,第三人的角度,沒有夸大其詞,沒有堆砌的華麗的辭藻,甚至比喻也用的不多,忠實地記錄,自然而然,引人入勝。唯一的遺憾大概是作者本人經(jīng)驗不足,對于人物的心理發(fā)展經(jīng)歷的描寫不夠充分。
看完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走到夜里九點半。我看了兩個多小時。
這兩個小時,她就坐在我的對面,正捧著一本書在看。但很明顯她有些不安,書頁基本沒有翻動過,聽到我關(guān)上筆記本電腦的聲音,立刻便從書本中抬起頭來。
“按這樣的方式寫下去,就很好?!拔艺f。
她的眼眸亮起來。
“這樣就好嗎?你沒有覺得需要更多一點細(xì)節(jié)。比如,有沒有覺得關(guān)于她發(fā)展成那種極端人格的成長經(jīng)歷的描寫有些不足之類的?!傲脂槅枴?p> 我微笑了,道:“是的。但你還可以在后期逐漸加強?,F(xiàn)在這個階段我認(rèn)為沒必要再從頭修改?!?p> 林瑯把電腦轉(zhuǎn)過去,打開,重新瀏覽了一遍,想了想,才又關(guān)上。
“這本小說寫完的話,你有沒有興趣賣給我,改成電影劇本?!拔艺f。
林瑯緩緩地抬起頭,睜大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當(dāng)然,要好好寫,不能爛尾?!拔倚Φ?。
林瑯愣了愣,半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車子到達(dá)她居住的小村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這次她拒絕讓我背她,于是我們肩并肩慢慢走進(jìn)昏暗的小巷里。因為擔(dān)心她摔倒,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巷子中彌漫著下水道的味道,但我?guī)缀趼劜坏?,我的鼻子里縈繞著的只有她的味道,腦子里只有她的纖細(xì)的手腕。
她低低地說著話,大概是其實不需要陪她進(jìn)來,她的腳已經(jīng)好了之類的話,后來她又說起最近看的書,說發(fā)現(xiàn)自己對金融經(jīng)濟(jì)學(xué)方面一竅不通,最后她感謝了我,鼓勵她。她說:“我知道我的小說沒那么好?!?p> “不,你寫的很好?!拔艺f:“我沒必要說客氣的話。“
“真是的。“林瑯捂著嘴笑起來,抬頭覷了我一眼,打趣道:“聽到陳總這么說我不知道應(yīng)該高興還是傷心呢?“
“嗯?“我不解。
但是她只是呵呵的笑,沒有再說什么。
“快到中秋了啊?!八鋈惶ь^,望著遠(yuǎn)處樓層空缺處的一角天空,感嘆道。
天空掛著缺了一角的顏色略淡的月亮,月光不算很亮,閃閃爍爍地散落著不少星星。
“中秋節(jié)要回家過嗎?“我問。
她輕輕地?fù)u頭,說:“不了,那么遠(yuǎn)。再說,回去又能怎樣?!?p> “那么,要不要,一起過。“我問。
“?。俊八牬罅搜劬D(zhuǎn)頭看向我。
“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拔艺f。
“不是啊,我當(dāng)然愿意?!傲脂樬s忙解釋,“只是,你不用陪家人嗎?你的爸爸媽媽應(yīng)該都在A城吧。“
“沒事。我從來不和他們一起過中秋節(jié)?!拔覀兗遥瑥膩頉]有中秋節(jié)。
“哦?!八偷偷貞?yīng)了一聲,聲音隨即又高昂起來,笑道:“那我要好好想想中秋那天做些什么吃的好了。對了,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月餅?五仁的怎么樣?“
“……“
“我說,我應(yīng)該沒有得罪你吧?!拔艺f。
“那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她再次問。
“我不喜歡吃月餅?!?p> “……“
“可是中秋節(jié)怎么能不吃月餅?zāi)???p> “誰規(guī)定中秋節(jié)一定要吃那種甜得膩死人的東西?!?p> “可是中秋節(jié)沒吃到月餅的話就好像沒有過中秋節(jié)一樣了啊?!?p> “你可以買了自己吃?!?p> “不行,既然我們要一起過中秋,就要一起吃嘛?!?p> “哎,女人真是麻煩。“
“陳皪,你脾氣怎么變得這么暴躁啊。以前你不這樣的啊。“
“……“總有一天,我要吻住她的嘴。我盯著她喋喋不休的唇狠狠地想。
?。ㄔ捳f你們看得見我在下面說的話嗎,我懷疑你們看不見所以我寫在正文上。星期天斷更一天哦~~~)
三三三水
星期天斷更一天哦~~~(溜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