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陳皪

　　知道母親擅自跑去見林瑯的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心慌。我可以預(yù)料到母親大概會和林瑯說什么，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害怕，因為我不知道林瑯聽完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她不會受母親的威脅，但卻可能會認同我母親的想法——你和我兒子不相配，各個方面。我知道她必定會這樣說，而并不會一開始便交出底牌，給他人辯解的機會。事實上，她也并不完全否認這一點，所以她講出來必定一副義正嚴(yán)辭的樣子。而林瑯很可能會認同她。

　　所以當(dāng)我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盤算著怎樣挽回的時候，林瑯的出現(xiàn)讓我喜出望外。盡管我不知道林瑯和我的母親到底說了些什么，我母親又是否被說服了，但那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因為林瑯作出了選擇，她選擇堅定地和我走在一起。

　　但是我只顧著欣喜卻忽略了林瑯的感受，當(dāng)她緊緊抱著我，埋在我胸口，流著眼淚喃喃地說著她的害怕和慌張的時候，我才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我一直以為只要把她護在自己身后，只要我在，我就能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也不必讓她有半點擔(dān)憂。但事實上，我錯了，正是因為我的刻意隱瞞，以致于她對我母親的突然出現(xiàn)沒有半點準(zhǔn)備。她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攻擊，差一點便被攻城略地。

　　那時候她該有多慌張，多害怕。如果她表現(xiàn)出一點點怯懦便會被我母親緊緊抓住，然后，也許我們便沒有然后了。

　　“我們家和顧家是世交，她從顧瀟瀟那里知道了我和你正在交往，而你的好朋友張眠欺騙了顧聿明的感情，所以她也就認定，你也想騙我。所以她偷偷地找人調(diào)查你，千方百計地想和你見面。原本她提出過和你正式見一面，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很了解她，如果她喜歡一個人，提起的時候不會是那種冷淡的語氣。林瑯，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我媽媽其實并不是個嫌貧愛富的人。她只是對你有一些誤解。“我說。但我還是把關(guān)于林然的部分隱去不提，一方面是因為我懷疑這中間可能也有他的事，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我對他嫉妒得很，不愿意林瑯再想起他來。

　　“所以她才一開口就要我離開你？她是怕我會傷害你？”

　　“是?！?p>　　“她很愛你。”

　　“我知道?？墒恰?p>　　“可是什么？”

　　“她控制欲很強，從來不允許別人不同意她的話，也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和我父親總是吵架。而我父親也是很強勢的人，所以兩個人后來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繼續(xù)一起生活下去了?！?p>　　“陳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提起這些事情的。”

　　“沒關(guān)系。其實我一直覺得他們分開挺好的。至少他們分開了，那么那個家冷冰冰的也就合情合理了?！?p>　　林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止了淚，眼眶雖然還紅通通的，嘴角卻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她軟軟的手握住我的手，掰開我的手指和我十指緊扣，道：“陳皪，我們回家吧，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這個時間了？回去再做可有些晚了，你不餓？”

　　“嗯……”她很認真的想了想，“當(dāng)做宵夜？”

　　“算了，我可不想餓著你。走吧，我們先吃飯去。”

　　“那我要吃牛肉面?！?p>　　“好。但是你要把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蔽艺f，雨過天晴之后我終于想起來她哭訴著表白的那句話。

　　“什么話？”林瑯不解。

　　“你說'我害怕你忽然不見'的前面那句話?！?p>　　“什么？我，我剛剛迷迷糊糊的，說了些什么我都不記得了?！绷脂樄室庋b糊涂，臉頰卻悄悄地染上了微紅。

　　“你知道哪一句?！蔽倚Φ?。

　　“我不知道?！绷脂樥f，然后便笑著跑開了。

　　飯后，我們開車回家經(jīng)過一個公園，公園里面有一座小山，不算太高，大概半小時便能到山頂，林瑯忽然提議下車去爬山。“反正還沒到九點。”她說。

　　但林瑯的體能很差，不到兩百米的小山，沒走幾級臺階就累得氣喘吁吁。

　　“你體力那么差，干嘛忽然要爬山。”我說。

　　“我只是不擅長爬山。不代表我體力差?！绷脂樋棺h。

　　“好。那要不要休息一下?！蔽覇?。

　　“不用?！绷脂樥f，說剛說完，便拉過我的手，可憐兮兮地道：“扶我一把。”

　　我哭笑不得，只得扶著她繼續(xù)往上走。這一路上，把我當(dāng)成人肉拐杖，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山頂觀景廣場。

　　這時間，山頂觀景廣場沒有多少人，格外安靜，從那里可以俯視城市CBD的夜景，燈火璀璨，而山頂廣場空氣清新，夜風(fēng)清涼，穿越山間的樹木花草而來，帶著林木的味道，絲絲入扣的涼意滲入皮膚，并不讓人抗拒，周圍很安靜，三三兩兩幾個人或在竊竊私語或是安安靜靜地在一邊站著看遠處的風(fēng)景。

　　林瑯挽著我的手，頭靠在我的手臂上，低聲哼著一首歌。

　　一首我沒聽過的歌。

　　我沒有問那是什么歌曲。

　　“林瑯，把那句話再說一遍?！?p>　　“哪一句?！绷脂樚痤^，眼睛亮晶晶的是滿城的燈火，眼底光芒流轉(zhuǎn)笑意吟吟，嘴上還是裝傻，又道：“你既然記得那么清楚，不如你再給我點提示，讓我再好好回想一下？”

　　“我很愛你?！蔽艺f。

　　“謝謝?！绷脂樍⒖绦ξ亟釉挼?。

　　好吧，我原諒你的小詭計。我想，卻聽她說：“我也很愛你，陳先生?！?p>　　那一刻，我覺得很幸福。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是一種美妙的陌生，你知道你正在與美好不期而遇。

　　“陳先生現(xiàn)在想申請親吻他最愛的林小姐，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我低下頭，注視著她的雙眼，問。

　　“嗯，對于陳先生的申請，林小姐表示很，愿，意?！傲脂樧詈笠蛔忠活D地說。

　　我笑了，在山頂清風(fēng)中，在滿城燈火面前，我低頭鄭重地親吻了我的林小姐的額頭。

　　“瀟瀟最近和誰走得近？你打聽這個干嘛？你可別忘了，你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我家妹妹可不當(dāng)?shù)谌?，你要想追我妹妹可得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斷干凈了?！拔也贿^問了一個問題，顧聿明便由此聯(lián)想了一臺故事，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段。我也不打斷他，只等他說完。

　　“你就說你問這些干嘛？“顧聿明總算結(jié)束了自己連珠炮式的提問。

　　“我懷疑她被人利用，當(dāng)了別人手里的槍。“我說。然后便把最近發(fā)生在林瑯和我母親之間的誤會告訴了顧聿明。

　　“你怎么就能確定是有人故意指使瀟瀟去做的，你我都知道她的脾氣，她可沒那么容易使喚?！邦欗裁髡f。

　　“所以我覺得利用她的人很聰明，也很了解她，他只是說了一些話引起瀟瀟的不滿。只要他讓瀟瀟覺得林瑯和張眠對你一樣，只是想欺騙我的感情，不用指使，瀟瀟自然會阻止?！?p>　　“干嘛提張眠啊?！邦欗裁餍÷曕止玖艘痪?，深深地皺了皺眉，不耐煩地道：“你說這些都是猜測，也沒有證據(jù)啊？“

　　“沒錯，這只是個猜測。但是我總覺得瀟瀟對林瑯之前的感情細節(jié)知道的太多。有很多事情，除非當(dāng)事人，否則是不會了解的。我記得瀟瀟和那個叫寺朗的歌手合作過很多次，兩個人應(yīng)該很熟吧?！?p>　　“寺朗，怎么突然提他？“

　　“他的原名叫林然，是林瑯的前男友?！拔艺f。

　　“哦，是他啊?！邦欗裁鬟€要笑話我，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道：“我靠，是他。“

　　“是他?！?p>　　“瀟瀟確實很喜歡那小子，甚至還為了他···，算了，你是說那小子利用瀟瀟，故意想搞黃你的好事?！?p>　　“這只是我的猜測。并沒有根據(jù)。只不過從瀟瀟的表現(xiàn)還有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來看，也只有他了?！?p>　　“不是，他和你有什么仇啊，干嘛要搞這些事出來。“

　　“我以為你對這些事很了解，應(yīng)該不難猜到?！拔艺f。

　　“你這什么意思？“顧聿明不高興了，擺起架勢要和我好好理論，忽然想通了，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惦記著他的前女友。還想和她重歸于好，重溫舊夢。這么說的話，這人還挺癡情啊?！邦欗裁餍Φ溃钡揭娢业闪怂谎鄄攀諗苛诵σ?，道：“那可惜了，他肯定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想從陳少爺這里搶人，那絕對是不可能的。陳少是什么人啊，那是……“

　　“我想你有必要提醒一下瀟瀟，免得到時候被傷害?！?p>　　“看來你還關(guān)心瀟瀟啊，不光想著自己。是我的好兄弟。“顧聿明還是嘻皮笑臉的，不過眉間已經(jīng)微微蹙起了眉頭。大概感情這種事就算是他這個親哥哥也覺得棘手。

　　我沒再故意嗆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呢，別的也做不了，只能提醒提醒，若是她聽，那很好，若是聽不進去，若她真受了傷害，我便去揍那小子一頓，把她好好地接回來?！邦欗裁鞯馈?p>　　“呵，你是個好哥哥?！拔业?，“不過你若是能對別人家的姐姐妹妹好一點，就完美了。“我說。

　　顧聿明聽完，煞有介事地望著窗外沉沉的夕照想了許久才擺擺手道：“完美男人，太無趣，這名頭我不和你搶了?！?p>　　“不過說真的，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就等著對方出招？“顧聿明問。

　　“不然呢？“我無奈一笑。

　　“換成我就趕緊把生米煮成熟飯?！邦欗裁髀冻鲆粋€賤兮兮的不懷好意的笑，道。

　　我沒理他，轉(zhuǎn)身到廚房煮咖啡。

　　“喂，給我也來一杯?！邦欗裁骱懿豢蜌獾睾暗?。

　　“哦～不過你可別弄錯了，這可不是酒，不能讓你忘憂啊。這喝了是要讓你保持清醒的?！?p>　　“那就對了，老子我要的就是清醒。酒，我戒了?！邦欗裁髡f。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么看來，張眠倒是做了件好事。“

　　“誒，我說兄弟你能不能提她了。“

　　“行?！拔彝纯斓氐?，順手往咖啡機中多加了幾顆咖啡豆。

　　“我靠，怎么這么苦啊?！邦欗裁髅蛄艘豢诳Х龋瑥堉彀Ш?。

　　我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道：“苦口良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