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師兄01
喚醒我意識的，是肩部腹部的疼痛……撕裂的隱隱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只覺身子沉重得厲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但我知道我還沒回到現(xiàn)代，因為耳邊沒有心電圖的聲音，也沒有李必和孫昊叫醒我……
我若是昏迷了，他們應該是在醫(yī)院的……
沒過多久，我便迷迷糊糊聽到孔明的聲音，我這才確定我還活著……而且還是在東漢！
他仿佛在跟什么人講話？
可是我只能隱隱地聽到什么“錦囊玄玉”、“換尸瞞天過海”、“兩鳳不共生”……“孫策被克死”之類……奇奇怪怪的對話……
我很好奇跟孔明說話的那個人……是什么樣的人讓孔明都要恭恭敬敬小心說話？可當我好不容易睜開眼，卻模模糊糊只能瞥見一個背影:一個頭發(fā)花白穿道服的背影，一個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我視線的背影……
“醒了？”
不知何時，孔明已進了屋。他面色淡然，扶起躺床上的我。
我看見他幽深的眼眸和清晰的面孔，這才完全有了意識，被疼痛引得一聲悶哼。
“別亂動……你昏迷時給你上了麻沸散……這會兒估計藥效過了……”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然后喝下孔明端來的一碗藥…
哎……這才穿越過來八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可身子偏偏前前后后折騰了幾次……感覺都要散架了……
“剛剛……師兄在跟誰講話??？”我問。
孔明不緊不慢地接過我手里的空碗，放回到桌子上，背對著我說:“許是阿喬昏迷不醒……夢中見到師兄……”
做夢？真是的做夢嗎？
我下意識摸了摸身上的玄玉和錦囊：還好……都在……
我又憔悴地掃視一眼屋子……房子是茅草蓋的，雖然簡陋卻也精巧，窗格是木制的，門扉也是木制的，整個房間的陳設看起來非常樸素……和山上的諸葛廬簡直一模一樣……
可我分明記得：我是被曹丕刺了兩劍！然后墜落懸崖……懸崖……對了……好像是孔明抱著我跌落的懸崖……這里……不應該是諸葛廬啊！
“這里是香雪庵…放心好了……我們已經(jīng)脫身了……”
孔明似乎能看穿我，所有的話都搶在我問之前就回答了……我默默地點了個頭……
我確信我方才不是做夢……“換尸瞞天過海”的事應當就是迷惑曹丕等人的手段……我倆跌落懸崖……曹丕曹操必然會加派人手下來尋尸……只有讓他們找到尸體我們才能真正脫身……孔明好深的心思……
“你好好修養(yǎng)…這里一切有我……過不了幾天等葉青脫身……我們匯合再作打算………”他說著，一面要關門出去，應是不想打擾我休息……
可我心中還是有許多疑惑，不禁叫住他:“師兄！”
孔明揚眉看我:“怎么了？”
他的眼眸深邃而神秘……我每每看到都只有閃躲……最終……我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我想問他為什么和我一起跳崖…為什么葉青在漢宮能輕而易舉找到我…可是后來細細一想…之前去牢獄時……一路都很蹊蹺……昏迷時又好像聽到葉青叫我……只是自己覺得不可能……也便沒多想……
可是如今，我漸漸感覺……葉青……可能一直都在暗中保護我！那么說，孔明是早就知道我在漢宮的，只是一直沒有來尋我！說不定……我下山的事，也是他故意不加阻攔的！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他為什么這么做？跟他講話的人究竟是誰？孔明……究竟有多少秘密！
孔明先前騎馬到那里突然停下就已經(jīng)蹊蹺了……只怕懸崖下……是他早就布好的退路……
這一出金禪脫殼……才是跳崖的真正目的！
雖然我沒說破……可心里原本的那點兒悸動感動……莫名變得有點兒失落……
以前我總覺得我能看懂所有人：孔明…劉協(xié)…曹操…曹丕……到頭來……我卻誰也看不清了！
或許，曹丕從來不是我所看到的曹丕。我仿佛一瞬間明白卞夫人笑我被人賣了還不自知！是啊，不自知！
每每想到這些事，我的疼痛就轉移到胸口似的……悶悶的撕裂的痛……
幾天來，孔明一直悉心照料著我?？晌业男那橐廊挥粲艄褮g，我知道這本就亂世，哪兒來的那么多真心以待，也便想開了許多……
到后來能下床走路，我也不虧待自己了，扶著腰一瘸一拐著，就要呼吸新鮮空氣去。
這一出門我才發(fā)現(xiàn)，我先前的判斷完全錯了！香雪庵跟諸葛廬……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所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是一點兒不假，香雪庵就果真如名字那般美麗！
孔明確實是很喜歡梨花，淡雅清新，放眼望去一片片一里里滿是粉的白的金的梨花瓣，夏風一吹拂，就如樂曲音符一般波浪式推進……
不過我最喜歡站在梨樹下，伸出手來觸碰那紛紛落下的花瓣……粉的白的金的……一朵朵都是那樣嬌艷……香氣撲鼻……
我深深地呼吸著芳香…沒注意就拉到了腹部的傷口…不禁閉眼苦笑，感嘆一句:“陶淵明也不過如此……”
“誰是陶淵明??？”
我一驚，忙睜開眼:“師兄……”
孔明慣常著白色素衣長袍，不過今日沒有束發(fā)……夏風在他發(fā)絲間亂竄……莫名有一種凌亂美……
“阿喬的劍傷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心情總是時好時壞……不若師兄彈一曲清心咒來聽聽……”
他總是很溫柔……如沐春風般地笑著……梨花紛紛灑灑落到他的發(fā)絲間……他也不顧……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般歲月靜好……若是沒有盡頭該多好……若是不能回去……永遠留在這香雪庵也是自在逍遙……
回神時耳邊已是一曲妙音……孔明席地而坐，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亂中有序地撥弄。他的嘴角忽而泛起一起笑意……
忽然間我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許許多多類似的場景：有諸葛璥喬明朗的笑，有孔明的耐心教學，四手連彈，此起彼伏，與孔明此刻的弦樂混合，終成一曲……相思……
“師兄……”我不知不覺已走到孔明身邊，護著小腹也席地而坐……沖他笑了笑……
緊接著孔明把我的手也放在了琴弦上:“一起彈一曲吧……”他說，眼神十分認真地看著我……
我沒有拒絕，鬼迷心竅地就開始彈起一首我壓根兒沒有學過的曲子……和孔明彈的完全相同的曲子……
我離孔明那么近……肩膀挨著肩膀……甚至香雪庵中出了風聲琴聲……就只剩下我倆的呼吸和心跳……我從不知道孔明的側顏那么好看……就連沉醉琴聲凝神時也是淡漠如仙的模樣……
可就是這么美好的畫面，我卻沒想到孔明曲罷的第一句話是問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師兄……陶淵明是誰了嗎？”
“……”是東晉的人！那是不是又要問東晉是何時！我怎么知道東晉的……
我無語地瞪了瞪他……他似乎沒打算放棄，皺了皺眉緩緩起身來……伸出手打算扶我起來:“師兄為何不知阿喬身邊有個姓陶的人……”
“師兄為何不知！不知就問葉青??！不是早就叫葉青監(jiān)視我了嗎！”我突然氣憤，打開孔明的手自己起身離開了……
我這情緒來得有點兒莫名其妙……我分明知道葉青是孔明派來保護我的……當中雖然有一小部分監(jiān)視成分……可我把所有的正面性抹去……一并說是“監(jiān)視”！
……我極度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我受傷還未復原的時刻……我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不該相信誰了……
剛回到屋里，我突覺小腹疼得厲害，以為是步子太急導致傷口裂開，剛要找藥草止血鎮(zhèn)痛，靠在桌子旁小腹又洶涌地一抽搐，導致我一個手滑就打翻了瓶瓶罐罐。
孔明飛快進屋，臉色大變忙把我抱到床上……輕輕放下:“阿喬怎么了？”
我的小腹一陣絞痛，疼得我冷汗直冒瑟瑟發(fā)抖:“師……師兄……痛……肚子……好痛……”
我不是撒嬌，我自認為我的忍痛力還是蠻不錯，若不是真的痛我不會這般。
孔明沉著臉色看了看我，旋即為我診脈，他忽而蹙眉忽而展眉，最后不禁笑了笑，為我施針打通幾個穴位，然后幫我蓋好被子，給我倒來一碗熱水，什么也沒說……
“嚴重嗎？”我可不想再躺個十天半個月……這樣沒等葉青來匯合……我都已經(jīng)發(fā)霉了……
“先把熱水喝了……”他說，語氣很嚴肅，容不得我不喝……
待我喝了熱水，疼痛確實緩解許多，緊接著孔明就要出門去……
“師兄你去哪兒？”我忙問。
好歹我還是你師妹……就算我剛剛生氣了……我現(xiàn)在這兒還癱著呢……怎么能見死不救嘞……小氣鬼！
孔明怔住好半晌……表情復雜……欲言又止，我這才發(fā)覺身下濕濕熱熱的……回頭掀開被子一看……
媽呀……慘兮兮一片緋紅！大姨媽啊大姨媽……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我?guī)缀醵纪恕疫@是十四歲的身子……比不得二十四歲一把老骨頭……如今該是初潮來的時候啊……但被刺兩劍虛弱得很……
我沒臉回頭看孔明，只好一頭栽在了床的另一邊……耳邊卻響起孔明有點干澀的笑聲:
“師兄都快忘了……阿喬早就不是當年襁褓里的嬰孩了……早是大姑娘了……過不了幾月就到及笄之年了……”
“你快出去！”我大叫一聲，不想再聽孔明講話……孔明這才笑了笑關門……
丟死人了……
鳳傾啊鳳傾……現(xiàn)代里痛經(jīng)來了被孫昊急得送醫(yī)院就算了……沒想到到了東漢還是弄得這么狼狽……我真是醉了……
看吧看吧……尷尬了吧……這下看你怎么有臉見孔明……
我好不容易換好了干凈衣服和床單，瞅著換下來床單上……一床的姨媽血……又尷尬又犯愁…再三思索下直接把床單和衣服燒了……
沒想到煙霧繚繞，飛出屋子，忙引來了孔明……
幸好他開門時我只燒得剩下一只衣袖了……
“我……師兄不是說多喝熱水嘛……沒了……我燒點兒……”
我干笑著，也顧不得傷口了……忙把最后的衣袖子也扔進火堆里……然后拆了我肩上的繃帶……拴在從桌子上端來的碗上……吊在火苗上空……做要燒水的模樣……
若不是情況尷尬……我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做那么沙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