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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學(xué)宮

第五十一章 清談開

天下學(xué)宮 油椒 2841 2020-01-11 19:17:17

  翁衛(wèi)此時的表情僵硬,但內(nèi)心開始燒起了燃燃巨火。

  但祁陽卻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坐在主臺上的秋和大聲地喊道:

  “秋和,你說,你想聽我們議些什么?”

  祁陽的語氣讓眾人聽起來感覺寵溺極了,這讓所有人都更為震驚地看向秋和,不禁有些驚訝。

  秋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眨巴著眼睛,想了又想。

  “秋和,沒事,你慢慢想。你說什么,我就議什么?!逼铌栐谂_下繼續(xù)大聲地喊著。

  這讓場上的人更為吃驚,完全不知道這雍州來的小娃娃什么時候就和祁陽變成了好朋友。這語氣,仿佛他們認識了十年一般。

  秋和坐在主位上,想了一下,就直接開口了。

  “就辯‘才性’,怎么樣?”

  場上的人聽到秋和給出來的這個辯題,似乎都是在自己意料之內(nèi),知道秋和肯定會出這個辯題,所以也沒有太驚訝。

  “才性”之辯,向來是自清談以來就開始有的一個初始辯題。許許多多的名士都曾經(jīng)辯過這一場,但盡管命題已被多次談議,卻從未有人敢輕視這個辯題。

  而一直在場下默默看著的趙紅榴此時站起身,出言提醒了一句:

  “大魚宴所剩時間不多,‘才性’之辯命題過大,可否將此題更縮小一些?是才性同異,還是才性離合呢?”

  坐在大魚宴中的一些飽學(xué)之士聽到這些話也不由得暗暗點頭,有些權(quán)貴聽到這話也暗暗稱贊著趙紅榴。

  “才性同”與“才性異”涉及才能與道德品質(zhì)的關(guān)系,而“才性合”與“才性離”則涉及人的才能與天賦素質(zhì)的關(guān)系。

  不愧是天水趙家出來的女兒,對場面如此有眼力見。這“才性”之辯范圍太大,若是沒有一個小一點的方向,又是讓兩位當(dāng)世大名士來參與辯論,那么這一場清談宴開它個三天三夜都未必能完。

  何況,這趙紅榴給出來的兩個小命題,恰恰就是這兩位大名士最為擅長的小命題。如此一來,這場清談宴,必將會相當(dāng)精彩啊。

  眾人期待地望著秋和,想要看他做出什么決定。

  秋和也沒想多久,不假思索地朗聲說道:

  “那就才性離合,如何?你們各以此題,選一端而言。”

  祁陽點了點頭,表示無異議,而后對著翁衛(wèi)叫了一聲:

  “翁衛(wèi),快入談坐啊。”

  翁衛(wèi)聽到祁陽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不禁愣住。而后往桌案旁邊走去,小心坐下,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祁陽,一臉陰沉。

  祁陽此時已經(jīng)不再歪斜斜地躺坐著了,而是安然地坐直,麈尾輕輕搭在手上,盡管是坐著,但仍然如同泰山一般巍峨,身姿挺拔,臉上也不再乖張放肆地翻著白眼,顯得儀表堂堂,真的讓人不住地驚嘆,原來世間當(dāng)真有如此俊美的人,宛如人中龍鳳。

  翁衛(wèi)坐在祁陽的對面,臉上雖然已經(jīng)淡定輕松多了,但手上卻仍然是冒出來了許多的小細汗,把麈尾的玉柄都沾濕了不少。

  他靜靜地看著對面巍峨俊美的祁陽,也有些呆滯。

  自己其實從未正面對戰(zhàn)過名滿宗華的祁陽。他會怎樣回擊自己,自己又能否接住他的招呢...?

  祁陽穩(wěn)穩(wěn)地開口,舉起麈尾,向主臺上的秋和示意:

  “我主才性離。”

  翁衛(wèi)愣了一下,也沒有想到祁陽會選擇才性離。

  但是這也無妨,自己一直以來,便始終相信才性之辯中,最為重要的便是才性合。

  而且,翁衛(wèi)打小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才性為合。

  他暗暗地捏了捏自己的麈尾,心中居然是給自己默默地打著氣,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每一次考試前那樣子,總是給自己暗暗鼓勁兒,告訴自己一定可以的。

  只不過,今天對面的,是一座自己從未想過逾越的大山。

  是自己成長道路上,一直橫亙在自己身前的大山。

  ......

  于是,這場京都兩大名士的突然對決,就這么拉開了帷幕。

  大魚宴清談宴,正式開始。

  翁衛(wèi)率先開口,先較為隨意地引了個談?chuàng)黹_場:

  “朱子有言,‘人有是性,則有是才。性既善則才亦善’。一人之才,宛若一樹之枝芽;然一人之性,是為一樹之根干。

  樹之蔥郁,必有根干之強;樹之落絮,亦必為根干有殤。

  人之才性亦然,才之所依,正在于性;性之優(yōu)劣,決才高低?!?p>  翁衛(wèi)這個開場可謂不溫不火,無功無過。但場上一些初出茅廬的學(xué)子聽著卻十分激動,因為翁衛(wèi)的清談腔調(diào)十分清朗明亮,而且不過短短一句話,就帶著這么多的駢文韻腳,聽起來十分悅耳,朗朗上口。雖然這是段很簡單的開場,但沒有十足的功夫,是絕對不能如此安然自信而穩(wěn)當(dāng)?shù)卣f出來的。

  果然,大名士還是大名士。

  翁衛(wèi)繼續(xù)開口,朗聲辯道:“莊子之云:‘故九萬里,則風(fēng)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風(fēng);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搜砸褳樵趫鲋T人熟悉,且允許我擷此言,以作后觀?!?p>  翁衛(wèi)極其瀟灑地將麈尾拿起來,捏著麈尾玉柄尾巴蕩了一下,潔白尾毛立馬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線。

  而江圖南聽到翁衛(wèi)將要引這句話作開談點,聽到別人如此大聲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眉頭一跳,感覺有些詭異。

  場上一些人也興致勃勃地看著翁衛(wèi),等待他接下來的發(fā)揮。

  而從一開場就默默分散站在觀眾之中的諸位大學(xué)師,全都齊刷刷地在板上極其瀟灑迅速地將翁衛(wèi)方才說的這句話寫了出來,雪白的宣紙上布著極其漂亮的行書,看起來好看極了。

  一邊寫著,大學(xué)師們居然能夠一邊將這句文言翻譯成白話文給在座諸位學(xué)子聽,一個個手中之筆飛若游龍,嘴上之語卻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十分穩(wěn)健地將翻譯說了出來:

  “所以,狂風(fēng)在鵬鳥身下,它就能御風(fēng)而行;飛出九萬里,背負青天,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它,然后他才會飛到南方去。”

  莊子的這句話,在場眾人全都熟知且熟背,而未必能對此話有更深更高的見解與感悟。他們都很期待翁衛(wèi)能在這句已經(jīng)講透了的文言中說出點新的花樣。

  翁衛(wèi)把麈尾放到了另外一只手上,繼續(xù)朗聲清談。

  “私以為,才性離合,未嘗不是此理啊。鯤鵬高空九萬里,展翅怒飛振云臂。

  這等瀟灑景象,若無鯤鵬身下風(fēng)之積蘊雄方,又怎能得來大鵬展翅翱翔?

  才之所依,正在于性。天性天資,是為要秉。

  人若鯤鵬,若欲水擊三千里,亦必當(dāng)有驚煞古今之天性。

  唯天資艷艷,方得才之綿綿。

  試問在場諸人,若無天資之高,可敢于眾人前心高氣傲,頭頭是道?若是無天資聰穎為要,世間名人又如何能立汗馬功勞,獨領(lǐng)風(fēng)騷?

  且看座中諸位,莫不是風(fēng)華正茂,而或?qū)毜段蠢希辉噯栐趫銮夷苡腥苏J定,今之成果驕傲,竟無天資之依靠,無天性之功勞?”

  翁衛(wèi)這一番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談話立馬就將場上諸人都帶進了清談大會的氣氛,一些學(xué)子被翁衛(wèi)這種清談的氣魄給震住了,一個個全都相當(dāng)精彩。

  老一些的人對這個開場也感覺不錯,雖然道理沒有太深刻,但是勝在道理明晰簡潔,能夠雅俗共賞,而且音韻協(xié)調(diào),朗朗上口。大魚宴的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

  而翁衛(wèi)說到這里,剛好頓了一頓,從桌上拿起茶杯微微酌飲了一口。

  于是,這便默認來到祁陽的輪次。

  誰知道這翁衛(wèi)的嘴唇才剛剛沾到茶杯,祁陽居然便立馬朗聲大斥: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

  祁陽聲如洪鐘,聲音醇厚,與翁衛(wèi)的氣場渾然不同,立馬將清談宴上升到另外一種感覺,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但真正讓眾人驚呆的,卻是祁陽剛剛開場的這句話。

  站在觀眾之中的大學(xué)師,早在祁陽開口時,已經(jīng)迅速撕下上一張宣紙,齊刷刷地在紙上飛快地將祁陽說的那句話寫了出來,一邊極其整齊地將文言的白話大聲念了出來:

  “辯論和吹風(fēng)不一樣。能言善辯的人總是出口成章,但他們的話并非有定論。他們真的說了些什么嗎?還是沒有說什么呢?他們都覺得自己的話并不像小鳥的啼鳴。真的嗎?還是毫無差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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