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去給馮律送傷藥?！斑@是我爹平常用的，你讓杜林幫你敷上，傷口也好得快些?！?p> 馮律接過，凝視著她，順勢問：“你希望我的傷快些好？”
“當(dāng)然?！比A初堅定不移的點頭。馮律的快點痊愈，她心里的負罪感才能早點消下去。
她眼睛里的和他心里想的明顯不是一種意思。馮律也不急，他道：“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馮律轉(zhuǎn)身，從屋里取來一個玉瓶，精致小巧，瓶身上繪著風(fēng)荷。馮律把瓶子遞給她，道：“聽聞你每個月比常人難熬得多，這是賀鑄配的藥。他信中言：不一定對癥，但這是滋養(yǎng)的藥，有益無害。一日一粒，你先吃著，年底賀鑄該到京城了，再讓他替你把脈開方?！?p> 被一個男子這樣直白的說起女兒家的私密事，華初到底有些不自在。無功不受祿，馮律這樣一再的幫她，華初有些猶疑，但也不好拒絕，還是把東西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華初緊緊捏著手里的小瓶子，總覺得自己非但沒有還上馮律的人情，反而越欠越多。
八月十五的中秋佳節(jié)，是普天同慶的日子，也是華初在這個世界的生辰日。
但是，魏貴妃和九皇子蕭衍在這天謀反逼宮了，天子被關(guān)在了魏貴妃寢宮——甘泉宮。蕭衍掌控御林軍挾持了進宮賀歲的群臣家眷，打算逼皇帝寫下退位詔書。
秋桂香濃，紫禁城內(nèi)外卻一片寒涼。
沈玉清原本也算貴眷，理應(yīng)進宮和皇后娘娘同賀佳節(jié)的?？墒撬賱谌A致的婚事，加上秋來轉(zhuǎn)涼，中秋節(jié)前下了兩場秋雨。沈玉清就累病了，告假在家沒有進宮。
長安街的花燈會早早散了，街上見不到人影，百姓紛紛做鳥獸散，回家關(guān)門閉戶，生怕惹禍上身。
后半夜，原本應(yīng)該在皇宮與皇上皇后共同慶賀中秋的太子極其謀臣出現(xiàn)在了京城近郊京畿大營。
京畿駐守的將軍是湯茂，聽聞太子前來搬救兵，他略一思慮，迎出賬外，單膝跪地?！皽嘎犔硬钋?。”
太子及其謀士最怕的就是湯茂不聽話，如今湯茂愿意要這份送到眼前的從龍之功，大喜。
太子及湯茂帶的軍隊浩浩蕩蕩的殺回京城，將皇宮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并傳信進宮痛斥蕭衍、魏貴妃，要他們速速束手就擒，不要一錯再錯……
半個時辰之后，宮里也傳出信來。其中貶斥太子之言不贅述，意思很簡單，太子若是輕舉妄動，太子的親生母親——皇后娘娘，就會人頭落地。
兩方人馬僵持不下，是時，圓月西沉，天邊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
華府大門緊閉，府中眾人都很緊繃著神經(jīng)。沈玉清雖然臥病，但府中的忠仆都有拳腳，又有華致坐鎮(zhèn)，一切尚井然有序。
比起堂上鎮(zhèn)定的華致，華初卻顯得有些焦躁。她剛剛服侍完沈玉清吃藥，眼下藥力發(fā)作，沈玉清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
因為擔(dān)心母親，兄妹兩個并沒有把外面的情況告訴沈玉清。
華致感受到了華初的不安，他想著妹妹畢竟是女兒家，雖然平常大大咧咧的，但是關(guān)鍵時刻還是不免慌張。他安慰道：“沒事的，有哥哥在。榮國公府一樣是世家，許家也不會有什么事的。”
華初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她在此之前偷偷去了壽山堂的偏院，馮律不在府中。
馮律是懷揣金手指的男主，按理說根本不會有性命之憂?？墒侨A初心跳像鼓點一樣，又快又亂，總覺得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她吩咐了杜林，若是馮律回來了，速來報她?，F(xiàn)在天都快亮了，她也沒有等到杜林的消息。
另一邊，包圍皇宮的太子卻等來了宮里的新消息，皇上因為九皇子的威逼，已經(jīng)寫下了退位詔書，讓位給九皇子蕭衍。
此消息一出，太子和他身邊的謀臣都坐不住了。湯茂也是直皺眉頭。
有謀士說：“太子爺，九王爺不忠不孝，伐之順應(yīng)天道?！?p> 太子眉頭緊鎖，道：“可是現(xiàn)在父皇母后都還在蕭衍手里……”
湯茂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自有上天庇佑，太子爺莫不是要等到九王爺?shù)腔€(wěn)了地位，才能下決心?！?p> 湯茂此人，帶兵多年，無大功，亦無大過。年過四旬，得了駐守京畿的肥差，最擅趨利避害。禁軍驍勇，可他的兵力是禁軍的兩倍?！疤拥钕拢瑴吃R之力。”
在眾謀士和湯茂熱切直接的目光下，太子點了頭。
湯茂從地上起身，開始指揮士兵攻打皇宮。
而后，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皇宮內(nèi)也傳來吼叫廝殺的聲音。
湯茂十分疑惑。如果是九皇子蕭衍見太子攻城斬殺皇帝和皇后，不該有這么大動靜。除非宮內(nèi)的情勢有變!
湯茂把情況告訴了太子。
太子大亂，六神無主。
如今箭已離弦，不容回頭，太子的謀士們一致認為應(yīng)該迅速攻下城門。
太子愁容滿面，同意眾謀士的意見，繼續(xù)進宮。
湯茂就命令底下將士，加快攻城速度，以希能速戰(zhàn)速決。
皇宮里的確發(fā)生了變故，蕭衍的宮變被皇帝事先察覺到了，皇帝看似被控制，實際上藏著底牌。加上五皇子蕭陽及邱政澤等人拼死護駕，皇帝迅速反殺了九皇子蕭衍和魏貴妃。
蕭衍看似來勢洶洶，實際上內(nèi)未掌控局勢，外有太子虎視眈眈。他窮途末路之時草草策劃的一場宮變，迅速被壓制。
當(dāng)宮門從里面在太子面前打開的時候，他的心里出現(xiàn)了極大的恐慌。
湯茂也是心如死灰。
秋風(fēng)掃落葉，太子跪在宮門外求見皇帝，被拒絕了。
太子心慌意亂之下，轉(zhuǎn)而去了皇后娘娘的壽康宮。許皇后兩天兩夜未曾合眼，疲倦不堪。這邊太子進門，未等他行禮拜見，許皇后就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孽子!”
“宮中突變，你不在你父皇和本宮身邊護衛(wèi)，自己私逃出宮，讓蕭陽在你父皇面前討巧賣乖，占盡便宜。”說到此處，許皇后忍不住發(fā)抖，她忘不了最后皇上看蕭陽的眼神，那種從前只屬于太子的贊許、期盼的眼神?！澳闾映鋈ィ瑤Я塑婈牷貋?，卻不顧本宮和你父皇的死活，下令攻城。你是想本宮和皇上都去死嗎？”
太子被打懵了，聽了許皇后的話，咚的一身跪倒在地，抱著許皇后的大腿痛哭?！安皇莾鹤逾枘娌恍?，而是宮里傳來消息，父皇已經(jīng)寫了詔書，傳位給蕭衍。兒子……兒子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命湯茂攻城的?！?p> 許皇后這兩天一直和皇帝在一處。事情塵埃落定之后，皇上見她疲倦狼狽，體恤她，讓她回宮歇息，一刻鐘前她才進了壽康宮的大門?；噬蠌臎]有寫過什么退位詔書？
她望著膝下跪著的涕淚橫流兒子，恨恨道：“你還在胡說？”
“兒子沒有胡說，這的確是真的。當(dāng)時傳信的那個人，穿著宮里的內(nèi)侍的衣裳?！碧诱f完，心中咯噔一下，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皟鹤蝇F(xiàn)在就命人去把他找出來見母后。”
太子費了半天勁，可惜那個太監(jiān)就如同蒸發(fā)了一樣，連半個影子都見不到了。
太極殿內(nèi)靜謐無聲，皇帝目光盯在手中的奏報上，就著這個姿勢卻已經(jīng)坐了半個時辰了。旁邊候著的李公公也不敢出一言，今兒個出了大事，皇帝心里煩著呢。
齊武帝能夠理解太子，當(dāng)時的情況太子會選擇攻城無可厚非，但是他在乎的不是這個。
皇家隱衛(wèi)傳來的密報，這件事完全暴露了太子的平庸以及愚鈍。他從前只覺得太子孝順，能聽進去他和太傅的教誨，且善于取納百官意見。交給太子的國政之事，也都處理得不錯，沒想到……
皇帝第一次開始思考他立的這個太子是否妥當(dāng)。
?。?p> 京城解禁后，伴隨著魏貴妃打入冷宮和九皇子蕭衍圈禁王府的消息，一時成為百姓茶余飯后議論的話題。
華初久等不來杜林，心里也一直牽掛著。晚上沈玉清睡著了之后，她辭了哥哥華致?！拔业脑鹤咏瓦@幾步路，哥哥不用送我?！?p> 華致目送她離開。
一行人走遠了，華初打發(fā)了身邊的丫鬟婆子，轉(zhuǎn)身去了壽山堂。
華府四處都有引路燈，夜深人靜，只能聽見園中昆蟲的鳴叫聲。杜林沒想到這么晚了，華初居然會來，他上前作揖行禮?！肮舆€沒回來，小的就沒去給大小姐送信。小姐不必擔(dān)心，從前公子外面有事要處理，三兩日不回，這是常有的事。等他處理好事情，自然就會回來了，這些年小的都習(xí)慣了?！?p> 華初心里莫名慌得厲害，她只好對杜林說：“不要緊，我在這里和你一起等他回來?！?p> 杜林心下訝異，華欽是華家的子孫不假，但是是外室之子。多年來少有人關(guān)懷詢問，沒想到大小姐卻很關(guān)心她的這位兄長。杜林就想：或許是小姑娘的心，都比較柔軟吧。
杜林就邀華初進屋里去等。“秋來天氣寒涼，夜里露水更重。姑娘還是進屋里等著吧，不要著涼生病了。小的給您送個炭盆，你暖和和的慢慢等?！?p> 杜林服侍人周到細致，心思也細膩。華初點點頭：“麻煩你了?！?p> “大小姐說的哪里話，你先進屋，炭盆一會兒就到。”杜林說完，麻利的下去燒炭盆了。
杜林是男仆，不敢和華初共處一室，送進炭盆，就退了出來。華初一個人守著昏黃的燈光，烤著火，無人說話，夜?jié)u深，困意一陣陣襲來。
終于撐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屋里照明的蠟燭后半夜燒完之后滅了也不知道。馮律回來的時候，是借著炭盆里的燒出的微光，才看清桌上的華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