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這道選擇題太難了
林以安也是一位傳奇。
林瀟衡這位表哥以前也是啟大的風(fēng)云人物，畢業(yè)之后拒絕世界百強的offer，直接下海創(chuàng)業(yè)，恰好趕上天使投資的風(fēng)潮，成為了林家首席黃金單身漢，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家族的心。
絕對是那種會讓女孩動心的類型。
聽說給他介紹的姑娘足足可以繞操場一圈，但林以安不是嫌棄別人空有皮囊靈魂不美，就是以工作為由推脫拒絕，家里的老人苦口婆心地說，展示靈魂也得花時間接觸啊，林以安硬是以靈魂是基于眼緣這種冠冕堂皇的措辭應(yīng)付了過去。
被母親這么一鬧騰，林瀟衡才想到，現(xiàn)在的程一朵也許符合林以安心里勾勒的理想伴侶。
足夠美麗，足夠善良，亦足夠豐富。
不知不覺天亮了，剛洗完臉就聽到樓下的說笑聲。
林以安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餐桌和母親聊天。
清風(fēng)耳語，程一朵蹲在烤箱旁邊發(fā)著呆，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畫面和諧溫馨。
還記得一年以前，面對全家人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林以安堅定地表明自己要以事業(yè)為先的決心，不管大家怎么勸，他始終喊著愛情寧缺毋濫，力壓千鈞像一個倔強的斗士。
現(xiàn)在他低眉淺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程一朵，應(yīng)該是對眼前的姑娘有好感，或者說，是志在必得的。
是那種一旦對某個目標(biāo)有了企圖心，就會克服所有困難的人。
“瀟衡快來吃飯?！绷忠园仓鲃诱泻?，“和豐園的包子，趕上了最后一籠?！?p> “好啊?！绷譃t衡下樓，抿了口豆?jié){，母親把冷掉的包子熱了熱遞到面前。
心有些溫柔的悸動，卻狠著心沒觸碰她任何眼神。
“我上班去了，以安你在這兒多玩一會兒?！绷职⒁虛Q好衣服交待，語氣卻比昨天介紹林以安的時候收斂了幾分刻意。
“我也不能招呼你們倆了，室友有約?！背桃欢鋼P了揚手機。
“外面降溫了，”林以安站起來，“我送你去吧?！?p> “不用，我打個車，很快?！背桃欢鋽[擺手，笑著指了指烤箱，“我烤了排地瓜，自己拿哦。”
也不知道是哪天心血來潮說冬天的地瓜甜，許久沒工作的烤箱突然冒出來，原來是一朵溫暖的心意?！昂?，一會兒嘗?！绷譃t衡含笑點了點頭。
“走啦，拜拜?！?p> 像是被離開的人抽離了溫度，家里陡然空蕩蕩的，林瀟衡緩緩抬起頭，望向被鎖上的門，想著程一朵笑眼彎彎跟在身后，心滿意足地舉著糖多樂，舔一口，笑兩聲。
“瀟衡，給我講講一朵吧?！币粋€若有所思的聲音。
“講什么？”
“什么都可以?！?p> 講她不撞南墻不回頭，講她人生目標(biāo)只是天天能吃到糖多樂，講她凌晨時分總想喝奶茶，喝完奶茶又怕胖，熬著夜不敢睡覺，講她咋咋呼呼卻最喜歡逞強？思緒翻涌，林瀟衡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不經(jīng)意揚了起來。
“你笑什么？”林以安推了推他。
“沒有啊。”
“瀟衡，我想我遇到了很難的課題。”
“你指的是……一朵？”
“是啊，給她發(fā)微信也回，跟她聊天也笑，本來就是奔著相處去的，你媽說這姑娘好，靠譜，我覺得也是，只是從昨天到這會兒我都在犯懵，不確定她對我到底是什么感覺?！绷忠园矊Ｗ⒌匕淹嬷掷锏能囪€匙，“其實早幾年我也見過她，當(dāng)時光想著畢業(yè)創(chuàng)業(yè)，沒想到當(dāng)年瘦不伶仃的小女孩現(xiàn)在這么優(yōu)秀了。不過你知道我的，越是琢磨不定，越想要得到?！?p> “得到一朵？”
“咱們倆爺們兒就直說了，這么些年其實基本上哪種女生我也都碰到過，一朵雖然不算驚艷，但特別干凈，眼睛干凈，性子也干凈。轉(zhuǎn)念一想，我向來不屑無趣的愛情，這樣慢慢等她從毫無反應(yīng)到離不開我，這個過程應(yīng)該也很有快感。”
“她不是要被征服的難題，她是程一朵！”林瀟衡面露慍色。
“我知道！”林以安也不惱怒，平靜一笑，“就因為她是程一朵，我才愿意花點兒心思。你知道，我的時間和心思都很貴。今天晚上還約了幾個創(chuàng)投公司，一起想想看給福利院的孩子們添些硬件。女孩子的心思瞬息萬變，不過做點讓她開心的事情總是對的?！?p> 如此真誠的模樣，一下讓林瀟衡無言以對。
他和林以安雖然是正兒八經(jīng)的表親，卻也從未見過他對女孩兒傾心過，更別提一大早開十幾公里買一籠和豐園的包子再趕來一起吃早餐。林以安的這種在意，讓他心慌。
林以安看看手機，“好了，我先走了，有機會多給我講講一朵的事?！?p> 想到了什么又回頭問，“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人？”
“不清楚?！?p> “你看到她脖子上的項鏈了沒，吊墜是一枚戒指。”林以安陷入沉思，“直覺告訴我，那枚戒指有故事?！?p> 他知道，林以安動心了。
成熟男人的動心不僅僅是描繪生活藍圖，他有事業(yè)，有經(jīng)濟基礎(chǔ)，隨時可以給她安定而妥帖的生活。這種雙腳著地的愛情，也許是程一朵需要的吧。
恍恍惚惚見到那些并肩走過的樓梯，一起看電視的沙發(fā)，甚至空咧咧的水果盤，無一例外地低沉耳語，空氣全是她手心的溫度。
他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時鐘是不是對的。
那場被迫中斷的電影，大概就是結(jié)局。雖然他們朝夕相對，緊握而后松開的手，卻都默契地沒有再提。但是龐大的知識體系從來沒有教過，這場看起來遙遙無期的心痛，應(yīng)該怎么安度過去。
接到母親的電話，說一起吃頓飯吧，套了件羽絨服走出門去。
冬天的陽光稀薄又刺眼。
獨自忐忑赴約，將掩飾極好的溫暖和諧親手劃破。也罷，真實的破碎至少是真的。
餐廳環(huán)繞著悅耳的鋼琴聲。
和過往不太一樣的母親。近距離看，她早就不再是記憶里年輕的模樣，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留意了。
“吃什么？”菜單遞過來。
“牛排套餐?！绷譃t衡半瞇著眼睛，“加一杯熱巧克力?！?p> “你爸死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有了別的女人?！蹦赣H咀嚼著口中的炒飯，幽幽地說，“我那時候只是恨他，恨他連質(zhì)問的機會都不肯給我?！?p> “所以？你是為了報復(fù)爸爸？”林瀟衡低頭平靜地聽著。
“當(dāng)時并沒有。直到有一天，你說你想出國。
我不知道出國需要多少錢，當(dāng)時的工資只夠我們倆生活，但我不想讓你爸看扁，所以一口氣攬了兩個班種，想多賺點錢，結(jié)果造化弄人又生病了，要做手術(shù)?！?p> “我記得，你在家躺了一個多月?！绷譃t衡抬起頭。
“我只是個女人，如果不是你董叔，我根本沒辦法將你帶大。
他保障了我的工作，也支撐了我們母子的生活，承諾會送你出國讀書。應(yīng)該說，那時候他救了我。
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不清楚是出于感謝，還是在跟你爸賭最后一口氣吧，我們在一起了。我滿心希望你快點長大，但你真的長大了，發(fā)現(xiàn)其實我也不能做什么?！?p> “所以，都是因為我？”林瀟衡放下叉子，眼前一片模糊，“我不出國了，你們分開好不好？”
“瀟衡，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p> “所以，你口口聲聲為了我，我連說不的權(quán)利都沒有？”
這個幻滅的世界，有著最不講道理的邏輯。
出國是為了守住父親的秘密，卸下母親的負(fù)擔(dān)，最后反而成為了負(fù)擔(dān)，新的秘密又逼得他必須出國。林瀟衡冷笑著將最后一口肉吞下，思緒沉沉地落入深淵。
“如果你放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蹦赣H痛苦地說，“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地出國讀書，好好地娶妻生子。我的使命完成了，這輩子才能安心。”
這是長久以來隔在他們之間最深的秘密。
無奈很真實，疼痛也很真實。
但是干脆的痛感比起日日上演的母慈子孝要好多了。
她也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有或深或淺的情緒，會走錯路，會執(zhí)拗，會耿耿于懷，用她自以為是的方式愛著孩子。
“媽，我出國有全額獎學(xué)金，生活費也能自己掙，以后一定照顧好你。錯的事情……就停下吧?！?p> “瀟衡，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媽?！?p>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程一朵的影子，連反抗的姿勢都一樣堅強柔軟。
對待相依為命的那個人，無論多難堪多無能為力，也沒辦法瀟灑地置身事外。
一個人在街頭游蕩了好久，坐在家門前的樓梯上，等夜幕一點點降臨。
“林瀟衡？！”程一朵的聲音輕輕飄來，“你在等我嗎？”
走上前立刻嗅到空氣里的酒精味，林瀟衡皺了皺眉，“你喝酒了？”
“嗯！”程一朵點頭，“一丁點紅酒而已，陪錢美麗聊了會兒天，嘿嘿。”
“你這哪是一點點。”林瀟衡一把抱起她，把這個神志不清一直在傻笑的姑娘送回了房間。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背桃欢淅∷?，柔聲問道。
“別問了?！绷譃t衡直接拒絕了她。
“可是這對我很重要?！?p> 程一朵支撐著坐起來，眼睛睜不開又一頭倒下去睡著了。
林瀟衡擰了把熱毛巾將她的臉擦干凈，心疼地抹去眼角兩道亮晶晶的淚痕。
蓋好被子，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沒關(guān)緊的窗戶“嗚”地吹進來一陣?yán)滹L(fēng)。
輕輕走過去準(zhǔn)備將它關(guān)好，程一朵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指著風(fēng)游走的方向，撅起嘴巴做了個“噓”的姿勢，“我總是聽到風(fēng)就像你在說話。
以后你去到英國，我也能聽到英國的風(fēng)在說話。
它得說nice to meet you，程一朵。
我就回答，miss you，林瀟衡。
Long time no see，林瀟衡?！?p> 聽起來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程一朵卻嘴角上揚，沉浸在繾綣的幻想里。
林瀟衡將被子重新蓋好，認(rèn)真地望向她的眼睛。
“程一朵，你現(xiàn)在清醒著嗎？如果清醒，就看著我?！?p> 對面的姑娘清亮的眼睛眨了眨。
“好，有個問題我只問你一次，你想好再回答?！?p> 對面的眼睛又眨了眨。
“你要我留下來嗎？”
程一朵的眼睛里突然漲滿了淚水，隨后艱難又堅定地?fù)u了搖頭。
“林瀟衡，我不要你為我做任何傻的事情。”
林瀟衡有些惱。
他好像一直在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比如他剛剛想表達的是，我想留下來，卻偏偏設(shè)定成問句，把選擇留給程一朵。他太了解程一朵了，這姑娘就算是喝醉了，也絕對沒有想過篡改自己的前途人生。
轉(zhuǎn)一個念頭，或者她對自己從未有過期待，自始至終只是一場類似愛情罷了。
壓抑了一整天的腦袋嗡嗡作響，所有的細(xì)胞都不聽使喚，情不自禁地將她摟進懷里。
程一朵，只有你知道，這道選擇題真的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