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堵了
張輔頓時氣結(jié),剛準(zhǔn)備張口,就被門洞里傳來一聲呵斥打斷。
“爾等聽真!”
聞聲望去,就見劉明橫刀立馬地站在門洞對面,對著橫七豎八衣衫不整的六科官員指指點點。
張輔臉色頓時憋的通紅。
朱祁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害怕挨打啊。
于謙老神在在,兩眼微瞇的看著劉明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監(jiān)國郕王殿下令:此國生死之際,爾等不思盡忠報國,竟因一時憤慨打殺同僚,爾等安知此等行事與謀逆何異?!?p> 說到這里,劉明頓了頓。
于謙斜了一眼朱祁鈺,便繼續(xù)關(guān)注門外情景。
張輔一臉怒容低聲喝問:“你要干什么嗎?”
“繼續(xù)看。”
朱祁鈺嘴角微翹,下巴對著門洞里揚了揚。
劉明看著下面回復(fù)理智的官員,有些噤若寒蟬,有些依然義憤填膺,不過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均無話反駁。
都是累的,別想太多。
言官的嘴,滾開的水。要是平時,非得噴你一臉,還得燙起泡不可。
“王振之事尚未經(jīng)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定罪。爾等擅動私刑,眼里可還有大明律法,可還有朝廷法度,可還有太祖宗法。爾等欲將太祖太宗至于何地,將先祖先皇至于何地,將儒法禮教至于何地。爾等眼中可還有我朱家皇族,可還有大明朝廷,可還有那千萬天下百姓?!?p> 這帽子扣的不可為不大,這話放在后事,最多也就能讓人臊一下。
擱現(xiàn)在,那就是殺人的刀。
沒看到六科言官,一個個也不顧有沒有力氣,都忙著找地跪倒。
他們也怕死。
這帽子要真壓下來,在場的人得死八成以上。
“臣不敢,臣不敢......”
一個個磕頭搗蒜,忙著求饒活命。
哪怕是陳溢和第一個動手的王竑,此時也不敢多言。
不過王竑顯然有些不服氣,雙目直視劉明。
可惜劉明這會兒正擺譜呢,哪有時間搭理他。
“然,爾等之忠心,殿下也是看在眼里,國家危亡之際,也是用人之時,爾等行為也是一片忠孝。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否則我大明法度何在,我大明威嚴(yán)何在?!?p> “臣謝殿下不殺之恩,愿領(lǐng)責(zé)罰?!?p> 陳溢聞言,趕忙就坡下驢,深怕劉明反悔似的。
“臣愿領(lǐng)責(zé)罰......”
“臣愿領(lǐng)責(zé)罰......”
隨著陳溢的帶領(lǐng),六科言官一個個應(yīng)聲領(lǐng)罰,就連王竑也底下了高傲的頭顱。
“監(jiān)國郕王殿下令:爾等忠心孤深知,然朝廷自有法度,不可輕怠。罰爾等一年俸祿,充作軍備糧草之用。余之罪責(zé),待皇上還朝再做計較,屆時孤會為爾等求情。后續(xù)之事交由錦衣衛(wèi)辦理,爾等勿要操心了?!?p> “臣謝殿下恩諭,臣謝殿下恩諭……”
“爾等起身還家吧,該就醫(yī)就醫(yī),該修養(yǎng)修養(yǎng),明日正常上班?!?p> “臣領(lǐng)諭,謝殿下關(guān)懷......”
“嗚嗚嗚嗚......”
在心情相同的情況下,一個開始哭就會傳染給第二個、第三個。
一兩息的功夫,就哭成了一片。
當(dāng)然這其中有一些確是因為重獲新生而哭,有些怎么回事就不多說了。
能做言官的不一定都是直爽之人,也有精于世故圓滑的人。
當(dāng)然也有沒哭的。
比如王竑,他甚至還想言語,不過卻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了。
你帶頭搞死了那幾個,咱就不說了,畢竟他們有罪在先。
也好在郕王殿下是明事理的人。
但是這會兒子,好不容易不倫罪了,你還搞毛啊,非得害死大家不可。
四五個人拖拉著王竑,跟著大部隊離開了午門廣場。
陳清開始帶人清理,滿地的血污布條,還有一些碎肉。
劉明回身對著朱祁鈺躬身施禮,便帶著人抄家滅族去了。
收買人心,赤裸裸的收買人心。
這是張輔現(xiàn)在對朱祁鈺的唯一評價,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啊。
“你這么做是不是......”
“是什么?”
朱祁鈺看著張輔反問了一句,面上依然保持著微笑。
“沒什么?!?p> 張輔一甩衣袖,往領(lǐng)著人往右順門去了。
于謙看朱祁鈺是越看越順眼,他覺得朱祁鈺比他哥朱祁鎮(zhèn)強(qiáng)多了。
看看,穿越者也躲不過“朱于基情”的慣性。
“殿下......”
“殿下......”
“......”
往日官員遇見朱祁鈺,要么就是躲著走,要么就是裝作沒看見。
哪怕那日奉天殿的一場秀之后,也沒什么改觀。
畢竟當(dāng)時土木堡剛事發(fā),很多官員心里還掛記著朱祁鎮(zhèn)能回來。
但是朱祁鎮(zhèn)被也先裹挾北上之后,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朝的希望越來越小。
而且近日來,朝中一直流傳著幾位重臣欲推舉朱祁鈺為帝。
再加上今日之事。
無處不在向外透露著該站隊的信號。
午門,從正面看是三個門洞,背面看是五個門洞,因為在東西雁翅樓下給有一個暗門,分別是東雁翅樓的左掖門、西雁翅樓的右掖門。
左右掖門平常不開,只有在皇帝舉行大典或者科舉殿試的時候才會打開,以便讓文武大臣和考生出入。
平常開放的只有左右側(cè)門,供文武大臣上朝辦公使用。
午門正門,可以說的皇帝專屬,哪怕皇后一輩子也只在大婚的時候才能使用。
皇宮內(nèi)的宦官,除了掌權(quán)太監(jiān)外,內(nèi)侍們是不能從午門出入。
朱祁鈺此時正站在午門左側(cè)門洞邊上,受著一個個官員的拜禮。
正在他沉浸在這無邊阿諛奉承之中時,一道聲音打破了他的幻夢。
“爺,那邊安排妥當(dāng)?!?p> 朱祁鈺回頭瞥了一眼,見陳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到他身后。
望著逐漸西斜的落日,沉吟了一會,今夜他不想去見那個老太婆了。
因為他現(xiàn)在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想找個人分享。
那人如今葬在京城東南百里外的金山,如今京師戒嚴(yán),根本不可能正大光明的離開京城。
再說路途遙遠(yuǎn)一來一回需要一日光景,何況他身份在那,若失蹤一日估計整個大明非得亂套不可。
好在阜成門內(nèi)的朝天宮,有那人的牌位。
“先不去了,我去辦點私事,你也回王府看看,順便跟母親報個平安。”
“喏……”
陳玉聞言,也不再多說什么,打小倆人一起長大,朱祁鈺什么性格他最清楚。
獨斷獨行,不喜人勸。
陳玉也擺的清自己的位置,從不亂說話。
朝天宮是一座道家宮殿,乃是宣德八年仿南京朝天宮建造。
畢竟道教跟明朝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過并不是金庸小說里那種關(guān)系。
如說到這關(guān)系不得不提明朝皇室家廟武當(dāng)山。
野史中各種演示朱元璋、朱棣父子與武當(dāng)山的恩恩怨怨。
實際上都是扯淡。
朱元璋和尚出身,為什么不推崇佛教。
朱棣的黑衣宰相姚廣孝也是個和尚,為什么要推崇真武大帝,并以自己為原型設(shè)計真武大帝的神像。
甚至在皇帝頭盔上都有一座真武大帝神仙,和道家六甲神像。
其實原因很簡單,帝王心術(shù)。
佛家勢大,道教式微。
再有,道教是本土教派,佛教是外來教派。
道教講究無為,卻受世俗律法約束。
佛教講究四大皆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出了家我就是方外之人,以前種種皆成過往,俗世律法大不過佛法。
三武滅佛,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大爺?shù)?,圈地最多的是你,不事生產(chǎn)的是你,剝削最多的是你,吃的最胖的是你,最后你特么還跟我講眾生平等。
我去你大爺?shù)陌伞?p> 睜大佛眼看清楚,現(xiàn)在是封建社會。
姚廣孝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朱棣登基,他隱居,我只要名流青史就好。
佛教,呵呵。
死遠(yuǎn)點,我不陪你們瘋。
不過明朝還是比較信仰自由的,朝廷不會強(qiáng)制百姓的信仰。
時至深夜,朝天宮一座偏僻的小院。
朱祁鈺一人站在一處道室之中,周圍燭光暗淡。
借著昏暗的燭光,依稀可見朱祁鈺對面的供桌上擺放著一金字牌位。
上書“靜慈仙師”四個大字。
道室里只有朱祁鈺發(fā)出得喃喃細(xì)語,微不可聞。
他時而似小孩,陣陣嬉笑;時而若瘋子,面露癲狂;時而如野獸,低聲怒吼。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這,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朱祁鈺從未顯露過如此瘋狂的一面。
他在人前永遠(yuǎn)是溫婉如玉,恭謙有禮,臉上時常帶著笑容。
過了許久,朱祁鈺神色恢復(fù)如常,面露微笑。
“阿嘛,我走了。”
他右看了一會,便轉(zhuǎn)身出門而去。
小院里,一道人打著燈籠一動不動,燭火落于籠底,火光忽明忽暗,以是將滅。
“善士,若再不出來,貧道就要進(jìn)去叫了?!?p> “道長的燈該續(xù)火燭了?!?p> 朱祁鈺走到近前回道。
道人繞過他,提溜著將滅的燈籠,緩緩道:“天黑了,善士回途需小心些?!?p> 朱祁鈺笑了笑,將背后的帽兜帶上,向院外走去。
出了朝天宮,夜色幽靜,夏蟲低語。
朱祁鈺獨自一人走在這漆黑幽寂的青石道路上,腳步輕慢,甚至有些許歡愉。
“沙沙......”
一陣草枝交錯的聲響,從左右黑寂的叢林中傳來。
朱祁鈺身型一頓,旋即加快腳步,神色凝重,豎耳細(xì)聽。
“沙沙沙沙……”
“咔嚓沙沙咔嚓......”
在朱祁鈺腳步加快的同時,叢林中的聲音也越顯急促,不時伴隨著枯枝斷裂之聲。
“嗖......”
一道破空聲響起,朱祁鈺也不顧地面堅硬,就地一滾。
就在朱祁鈺彎腰翻滾的時候,一道幽光從他上空穿過。
他來不及查看身后情景,連忙爬起加速狂奔。
“啪啪啪......嘩嘩嘩......鐺鐺鐺......”
斷枝聲、木枝摩擦聲、金屬撞擊聲,響聲一片。
“嗖嗖嗖......”
不時還伴隨著破空之聲。
哪怕朱祁鈺跑的再快,哪怕他跑的是之字路線,背后也掛著數(shù)支箭矢。
幾次箭矢的巨大沖擊,都險險將他沖倒。
“啪啪啪啪......”
朱祁鈺往身后看了一眼,黑黝黝一大片人影,如暗夜幽靈緊跟其后。
剛一回頭,前方就有一排人似在彎弓搭箭,朱祁鈺立馬貓腰向右側(cè)叢林跑去。
也不顧蓬松的葉木,一腳深一腳淺的向阜成門放下跑去。
多年的博弈,他知道這是某些人最后的瘋狂。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十死士他們還是湊得齊的。
不過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如此機(jī)密行事,多年來都未被發(fā)覺,今日居然被人堵了。
回去一定要徹查清楚。
今日之事,必定是自己與此地關(guān)系早已暴露于人,否則在這京城之內(nèi)就是人員調(diào)集也非一時之功。
身邊還是不干凈啊。
“嗖......咚......”
一支箭矢突然貼在朱祁鈺的耳邊,射進(jìn)前方的樹干上,箭尾還帶著陣陣顫音。
登時把他嚇出一身冷汗,也顧不得其它,埋頭苦奔。
就在快出叢林的那一刻,朱祁鈺從腰包里取出一支帶線短竹舉過頭頂,對著前方的天空一把扯下短竹上的線頭。
“啾......”
朱祁鈺只覺得手心一熱,一道火光從短竹內(nèi)沖天而起,一枚紅色光團(tuán)托著長尾,斜斜的飛向正前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