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春暖花開,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大地,窗外白雪漸漸融化,巷子街再次陷入夏日雨水成河的一番景象。
可我得一場大病,整日咳嗽高燒不退,連續(xù)打了十天吊瓶。我想我這是為自己闖得禍付出代價,即使一切沒有那么糟糕。聽朱麗葉說,我那晚的沖動行為并沒有要了劉大亮的命,而是酒瓶砸在了墻上,玻璃碎片劃破了他的額頭。
可是奇怪,以劉大亮那種有錢有勢的公子哥怎么沒有找我報仇?
新學(xué)期開學(xué),梅姐給我準(zhǔn)備了一套新衣服,我嘆氣,她還把我當(dāng)做小孩子,習(xí)慣我每個新學(xué)期一定吵著要穿新衣服才肯去上學(xué)。我眼看十七歲,她難道忘了嗎?
朱麗葉過著風(fēng)生水起的生活,而我依然一成不變。
轉(zhuǎn)眼到了初夏,周末的下午寫完作業(yè),走到朱麗葉家門口,能看見一個男孩站在墻外,一邊跳一邊張望,他不動聲色的等待朱麗葉,可是朱麗葉從來不理會。朱麗葉認(rèn)識的人越來越多,她根本不在意等在她家門口這個男孩是誰。
我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了他,沈沉。
他獨自走在我對面,微低著頭,在抽煙。他早就學(xué)壞了我知道,從一次又一次他對我見死不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于是,我也低下頭盯著鞋尖,裝作不認(rèn)識,走自己的路。
不知是不是聽錯了,彼此擦肩時我隱約聽見他的笑聲。
“笑個屁!”我一股邪火忍不住罵了一句。
我還在走路,但沈沉停下了腳步,我感覺身后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的盯著我,然后我聽見他喊:“等一下!”
我轉(zhuǎn)身瞪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走近我,帶著一陣嗆鼻的煙霧,我假裝咳嗽一聲,他踩滅煙頭,看著我的眼睛,說:“跟我走一趟?!?p> 我用手指著他,重復(fù)他的話,“跟你走一趟?”
他點頭。
“有?。 蔽矣至R,轉(zhuǎn)身要離開,沈沉一個大步攔住我的路,此時他距離我很近,俯身擋住我的視線,我非常清楚的看著他的整張臉,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比我記憶里大多了,靜止般命令我停下,他似乎不再是孩子群那時的模樣,瞧瞧現(xiàn)在,黑色的短發(fā)隨微風(fēng)輕飄飄地飛動,顴骨高高的凸起,兩側(cè)棱角越發(fā)精致,如果再看十秒鐘,我保證他眼睛有幾根睫毛我都數(shù)的清。
“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他冷漠的聲音讓我突然清醒。
我退后一小步,他走近,我再退,他再走近。
“你再過來,我喊人了!”我威脅他。
沈沉面無表情的撇了我一眼,終于走開,一邊走一邊回頭對我說:“跟我回家把你媽買的東西拿走?!?p> 我愣在那里,他繼續(xù)說:“如果你讓我扔了也行。”
我攥起拳頭,腳下好像被石頭砸在那里,動彈不得。
沈沉已經(jīng)走出很遠(yuǎn),他最后一次回頭,揚起下巴,雙眼微瞇,好像在表示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否則真的扔了,像那盤熱騰騰的排骨丟到門外。
沈沉家的門打開著,我走進(jìn)去站在門口等待沈沉讓我拿走的東西,幾分鐘后不見他人影,我喊了一句:“沈沉,你再不出來我可走了!”
可我聽見爭執(zh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再走近些,聲音變得越來越大,于是,我在沈伯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我看到沈沉和一個男孩在說話,男孩倚靠在桌子邊緣低頭玩手機,沈沉手里拿著帶有價格簽的新衣服,對那個男孩說:“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快點給我脫下來?!?p> 男孩背對我,比沈沉稍稍矮了一點,同樣瘦瘦的,只穿著白色布鞋和短褲,上身穿著的T恤也是新的,價格簽還垂在他的背上。
他對沈沉說:“你不至于這么生氣吧,幾件衣服而已?!?p> “你不脫是不是?”
男孩揚著臉對他搖搖頭。
沈沉發(fā)火了,記憶中,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沈沉動怒。他雙手像一道光一樣快,像電影里兩個男人打架前抓起衣領(lǐng)一樣,他就是那樣做的,然后我聽見很長的嘶的一聲,那個男孩身上的新T恤被沈沉的雙手狠狠地撕毀。
男孩推開沈沉,氣沖沖地丟掉身上被毀掉的T恤,光著上身走出房間,他似乎沒發(fā)現(xiàn)我,直徑走進(jìn)了衛(wèi)生間。
那一刻,我再也不想再多看沈沉一眼,我所有所有關(guān)于這個年紀(jì)的自尊心也被沈沉的雙手殘忍的撕毀了。
我轉(zhuǎn)身要跑,聽見沈沉喊我:“你給我站?。 ?p> 沈沉一個大步抓住我的胳膊,我的心臟怦怦跳,好像早已跳到嗓子里,只要我現(xiàn)在一開口呼吸,就會沖出去。所以我緊緊咬著嘴唇,平衡顫抖的身體,看著眼前的沈沉,他不知道從自己房間找了什么,罵罵咧咧走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小袋子,嘭的甩到我腳下。
他用手指指著我,毫不留情地說:“拿走!林棉,你轉(zhuǎn)告你媽,從今以后別再送這些破爛東西!”
梅姐送給沈沉新衣服,可是在沈沉眼里,這些只不過是他當(dāng)年丟排骨一樣的垃圾而已。
我扯著嗓子喊:“我媽給你買新衣服,如果你看不上,我拿走就是了,你這么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沈沉揚起驕傲的下巴,垂著眼皮冷漠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沈沉面前撿起來,一聲不吭的回家去,還是像在小丑那晚為了朱麗葉豁出去跟他拼個你死我話。
“還有,只要有我在,你媽想進(jìn)這個家門,做夢!你聽懂了嗎?”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場面很可笑,因為我終于知道這么多年沈沉對我憎恨和玩弄的原因。
我忽的覺得鼻尖一酸,眼眶頓時沖上一股霧氣,可我的自尊讓這一切變成了最最微不足道的事,我彎下身撿起那個衣袋子,此時此刻,我只想再也不能在沈沉面前抬不起頭,然后驕傲地走掉。
推開大門那一刻,我突然聽見有人呼喊我:“林棉!林棉!林棉!”
我轉(zhuǎn)身,那個男孩朝我奔來,眼睛亮亮的,咧著嘴笑著,潔白的牙齒一閃一閃,轉(zhuǎn)瞬間,他就沖到我面前,雙手摁住我的肩膀,來來回回不停地?fù)u晃,嘴里念著:“林棉,你是林棉嗎?”
我怔忡不語,他搖晃地越來越用力,可我的目光一直盯著與他平行的視線,就是他的胸部,因為此時依然光著上身。
他見我不說話,像是嚇壞了,他低頭仔細(xì)而專注地觀察我,輕聲試探的問:“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你誰???”我伸出胳膊,掙脫他,退后一步,試圖從剛才這兩場混亂中捋順一下,我抬頭大膽仔細(xì)的看了他一眼。
說實話,我沒有什么印象了,在我有限的記憶里,和有限的朋友里,好像沒有這個人,確切的說,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帥的男孩。
“我不認(rèn)識你?!蔽铱匆娝难劬O力的張大,好像正期待我能夠從從前的回憶里找到答案。
他伸出手想要摁住我的肩膀,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溫柔地笑著說:“林棉,我們又見面了,你有點變了樣,我還是認(rèn)出你了?!?p> 說著,他湊近我,俯身下來,我想躲,他小聲說:“你再好好想想,我們是在冬天認(rèn)識的?!?p> “不記得?!蔽艺f。我越來越緊張,手里的小袋子被我攥的嘩嘩響,這種情況太特殊,一個陌生人非吵著說我們認(rèn)識,最奇怪的是他光著上身來找你相認(rèn)。
“林棉,你先別走,等我,我馬上回來!”
他也看出來我有些煩躁,嗖的一下跑回家里,很快又出來,拿出一頂棒球帽戴在頭上,站在院子里的陽光下,那一刻,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一層高貴而閃耀的金絲,在即將西去太陽的余暉下閃閃發(fā)光,他那張好看的臉對我歡喜地笑了起來。
我的天!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做出女生夸張的害羞表情,夾著嗓子故意拉著音說:“小光子,背本公主出宮?!?p> 然后他飛快的變換另一個人,帽檐壓的低低的,我還是能看見他的眼睛,又做出夸張的搞怪表情,深沉聲音說:“嗻!奴才小光子在此?!?p> 他又換人,還擺著蘭花指,用女聲說:“小光子近一點,你那么高,我跳不上去嘛?!?p> 再換人,彎腰低頭,“嗻!”
再換人,他假裝嬌羞的跳了一下,假裝摔倒哎呦哎呦的喊起來。
又飛快地起來,小光子正拿帽子當(dāng)扇子,繼續(xù)演:“公主,你好重啊,過年是不是長了十斤!咦?你怎么趴在地上?。 ?p> 他演出完畢,依舊站在暮色里,雙手插在腰間,對我笑。
我已經(jīng)笑得前俯后仰。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帥氣又奇怪的男孩,盡管他不顧形象,光著上身重演了小時候我們初遇的回憶,他是贊光。
沈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