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江堡游擊將軍宅邸,氣氛有些凝固,之前廝殺過后的血腥味還沒有散去,毛文龍、陳良策和佟養(yǎng)真都坐在大堂里,看著中央熊熊燃燒的火爐,相顧無言。
真的是好大一個烏龍,陳良策欲哭無淚,這兩百不到的明軍殘兵居然把自己給唬住了,現在當真是騎虎難下。
佟養(yǎng)真同樣無言以對,他自認胸中藏有幾分溝壑,可人不如意喝水都會塞牙縫,遇到這種混賬倒霉事,他怎么說,死了這么多滿人,他想瞞也瞞不住。
至于毛大人,狗改不了吃屎,該慫還是慫,這熱血上頭不到一分鐘,冷風一吹,立刻又變回了毛草包,萎靡不振的坐在大堂中央,盯著火堆發(fā)愣。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大概就是毛文龍這種人,嘴上能說會道,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可真上了戰(zhàn)場,一通操作,瞬間原形畢露。
這應該是穿越者的通病,不是誰都能像曹向丘那樣運氣好,有個懂行的老爹替他把關。
“這僵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總得有個章程,那扎哈爾隨時可能返回鎮(zhèn)江堡,到時候我手底下的兄弟可擋不住那如狼似虎的韃……滿族士兵?!标惲疾邠狭藫项^,這兩位爺都不說話,那只能他來說,他現在里外不討好,也只能硬挺著了。
“哼,陳大人您自謙了,扎哈爾手下一共就四百多人,還沒帶什么攻城器械,你們想守住鎮(zhèn)江堡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佟養(yǎng)真看著陳良策那張臉,心中就異常惱火,這次死了這么多滿人,哪怕弟弟在老汗那邊周旋,自己也八成吃不得好,發(fā)配北面老林子都算輕的,想到這里,他就愈發(fā)痛恨起陳良策這個狗貨。
陳良策聽到佟養(yǎng)真這話,心中的怒氣也被挑了起來,老子要是能過得如意一點至于踏出這一步嗎?你他娘的佟養(yǎng)真在內堡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卻天天在城頭吹冷風,你現在一個階下囚,還敢給老子臉色看?
“夠了!”眼看著陳良策站起來要和佟大人真人PK,毛大人終于忍不住怒斥了一聲。
“大家現在都坐在破船上,船都要沉了,還有心思搞內訌,佟大人,陳大人,再不想想主意,咱們都會變成那扎哈爾功勞簿上的首級,到時候史書里大筆一揮,咱們三位可就成了笑柄!”毛文龍在史書上見過不少這種笑話,他可不想穿越一遭,把自己也變成笑話。
聽到毛文龍這樣說,陳良策和佟養(yǎng)真都嘆了一口氣,人心不齊,能辦成個什么事。
“要我說,想守就解放那些奴隸,打開武庫給他們武器,要跑就趕緊走,碼頭上還有十幾艘船,大伙去朝鮮,去山東都可以,現在這么干耗著,就是等死。”佟養(yǎng)真也是想明白了,他沒有回頭路了,那扎哈爾本就瞧不起自己,這要回來平叛,保不準會把自己怎么樣,還不如跟著這些明人搏一把。
“那跑吧?!标惲疾呖蓻]信心守住鎮(zhèn)江堡,后金那些韃子彪悍的很,留在這里不是送死嗎?
“不能跑?!泵凝埅q豫了一會,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現在跑了,他們加起來頂天也就千把人,這點人你吹破天朝廷也不會給你什么賞賜,更不會有什么支援,到哪里都是受氣包。
但如果能堅守住鎮(zhèn)江堡一段時間,招募周圍的漢人,把大家聚成一團,人多力量大,朝廷也會把你當回事,認為你做出了一番事業(yè)。
這話說的很俗,揉爛了能看到毛文龍心中的那股精致到了極點的利己主義與左傾思想,毛大人這幾個月吃了那么苦,也沒白吃。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拯救天下蒼生,狗屁都不是,自己活的都不如狗,還拯救別人,去他娘的,先把自己整利索了,活舒坦了才是正事。
他就是要拿定遼右衛(wèi)所有漢人的鮮血染紅他的烏紗帽,為了抗金大業(yè),犧牲在所難免,他毛大人雄才大略,死了可惜,所以還請那些賤民們先去死吧。
以前是義軍,現在是賤民,毛大人眼不瞎,自己窩在山里頭能被韃子精準定位,那肯定是有漢奸,覺悟真他媽的低,活該做賤民。
陳良策和佟養(yǎng)真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眼角都在抽搐,他們當然知道毛大人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毛大人的計劃對三個人都有利,但這背后,是幾萬甚至十幾萬條人命,他們要說沒點負罪感,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負罪感歸負罪感,大家都是成年人,官場里廝混了好幾年,明白無毒不丈夫的道理,要說反對那是萬萬不能的,只不過心里會對毛大人提防幾分,看高幾分,狠人總歸會讓別人又敬又畏。
既然確定好方向,那首先就要想辦法干掉扎哈爾,打掉鎮(zhèn)江堡周圍最大的一股后金軍隊,打掉了他們,這周邊的漢人才有信心揭竿而起,干他娘的滿族韃子。
先發(fā)餉銀,皇帝不差餓兵,鎮(zhèn)江堡庫房里還有一批銀子,毛文龍與陳良策手下的士卒每人二十兩,鎮(zhèn)江堡其他漢人奴隸每人十兩,都是買命錢。
毛文龍自稱明朝登州副總兵,陳良策為參將,佟養(yǎng)真直接改了名字,叫王一寧,取一人安寧之意。
佟養(yǎng)真其實也是個妙人,雖然祖上是滿人,但大明開國那會就上了戶籍,成了地地道道的明人,連姓氏都改成了更具漢人特色的佟姓,這一路傳承下來,骨子里漢人的味道就更濃一些。
在薩爾滸之戰(zhàn)前,佟養(yǎng)真其實也沒覺得老汗能成事,頂多就和大明軍隊打游擊,耗到明軍撤退,可這戰(zhàn)事結束的異常迅速,攏共打了一個月,真正交戰(zhàn)就四五天,明軍打敗,死傷四五萬,整個遼東都震驚了。
佟養(yǎng)真立刻察覺到這天地要翻了,不過漢人的思維讓他更希望能多方投注,他弟弟已經在老汗那里掛上號,自己這時候應該跑去到大明那里,給佟家留個后路。
可沒想到他弟弟是個愣頭青,居然直接帶著人打下了撫順,他這一大家子跑都沒來及跑,這下可好,只能歸了老汗,但兩個兄弟都在老汗手下做事,難免有人鼓唇弄舌,所以他干脆自貶到這鎮(zhèn)江堡,做一個后方守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你要說佟養(yǎng)真胸無大志,那肯定是錯的,他是個有本事的人,用毛文龍的話講,這佟養(yǎng)真有六成李善長的本事外加幾分劉伯溫的風采。
李善長、劉伯溫是什么人,大家都心里清楚,毛大人說這話沒過腦子,可下面人倒是聯想很多,這李善長劉伯溫的上司是誰,這佟養(yǎng)真的上司是誰,不可說,不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