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是被浸透在數(shù)九寒天的冰水中，欲哭無淚地合上冊子，悶悶地揮揮袍子，對姜妍說：“朕知道了，選秀之事容朕再考慮考慮。”
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我也不想看他們幾家歡喜幾家愁的姿態(tài)，示意小祿子退朝，耷拉著腦袋回了書房。
難道我與少初真的只能這樣錯過，我守身如玉這許久，難不成真要便宜了旁人？
小祿子大概是瞧著我面色不好，體貼地問：“陛下身子不舒服嗎？”
我哀傷地仰頭：“小祿子，朕喜歡一個人，那人卻不喜歡朕，怎么辦？”
小祿子眼睛一亮：“陛下是陳國最美麗最尊貴的女子，怎么會有人不喜歡陛下呢？況且，”他神秘地笑了笑，“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想要誰誰敢抗命？先擄了進宮再說，不是有句話叫做...日久生情么？”說完便自顧自地“嘿嘿”笑起來。
小祿子果然是個淫蕩的小宦官。
不過細細想來也沒什么錯啊的，強搶民男也沒什么啊，想起來父皇還搶了那么多民女呢！想至此處，我豪氣一揮袖，揚聲道：“走，擺駕帝師府！”
小祿子不解：“陛下去帝師府干嘛？難道是探望沉疴多日的帝師？”
我摸了摸下巴：“嘿嘿，嘿嘿，去強搶民男！”
小祿子仰起臉，張大了嘴巴：“啊？去帝師府...搶，搶民男？”
想做就做，要做的坦蕩！我喜歡了他這么多年，總是這么藏著掖著也不是辦法，我若不下手，他日必有人旁人辣手摧花，斷不能叫別人占了我老陳家的便宜。
不是有那么句話嘛，先下手為強，后下手泡湯！
打定了心思，我換了身衣服就準備出門，臨走時，瞥了眼案幾上的奏折，示意小祿子一并帶上。
帝師府坐落在輔興街上，離皇宮的午陽門也就一盞茶的車程。
這條街是除了皇宮，整個皇城頂頂華貴的地方，這里住的不是當朝重臣，就是各種權貴，凡四品以下官員均無資格居住于此。
整條輔興街安靜空曠，但卻透露著低調的華貴。
還有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也是，你說任誰左邊住著精通陽謀的當朝一品宰相，右邊住著主張嚴刑重典的帝師，也不會好過。
到了帝師府，小祿子上前拍了拍門，馬上就有人來開門了。
“誰?。俊蹦侨碎_了門，狐疑地打量了眼小祿子，又從我的面上掃過，馬上驚恐地就要匐地行禮，“陛，陛下...”
我虛抬了手：“不必多禮，朕今日只是微服出宮來探望老師的。”
帝師府的下人們果然是見慣大場面的，倒也是沒被我嚇的失了方寸，只是略微定了定心神便將我迎了進去。
“帝師這幾日可曾好些了？”我問那小廝。
“陛下圣恩，太醫(yī)來瞧了說，我家老爺年事已高，不比年輕人，即算是風寒也要許久才能康復。”那人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帝師已年近古稀，四朝元老，德高望重，一生奉獻社稷，學生桃李滿天下，父皇在時就一再跟我說，要將帝師當作祖父一樣來敬重，祖父病重，我這個當孫女的自然要來探病了。
帝師的輩分在這里，我也一再說明無需在意這些禮儀，但早有人通知了帝師，我到的時候，帝師已經(jīng)和衣站立，看到我，立馬要拜倒，我趕忙去扶：
“老師這是做什么？您老病重，不必拘這些個俗禮。趕緊坐下，坐下！”
后面小祿子和小廝連忙服侍帝師在軟墊上做下。
細細打量了下帝師，心中不免感嘆了把歲月不饒人，記憶中，帝師甚是嚴格，小時我很頑劣對于功課并不熱衷，因而經(jīng)常被帝師罰抄四書五經(jīng)的同時，也把帝師氣得不輕。
現(xiàn)今我長大了，他也衰老至這般地步，看他此時面色蠟黃，雙眼渾濁，指尖微抖的模樣，怕是到了要離休的時候了。
但他性格本就固執(zhí)，又一心為國事，從未曾為自己考量過，讓他離休的話我始終沒有開過口，也不敢開，怕他牛脾氣上來，又吹胡子瞪眼的罰我抄四書五經(jīng)。
“陛下日理萬機，竟還撥冗來探望老臣，老臣惶恐...”帝師十分激動，喘口氣，又問，“陛下，奏折批完了嗎？”
額...
我想到馬車里的那一摞奏折，略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支吾著說：“老師身染重病，應安心休養(yǎng)，朝中之事暫時先放下，不急不急...”
“不急？！”方才還耷拉著的渾濁雙眼立馬瞪將開來，梗著脖子道，“陛下怎可如此！束城大旱，民生凋敝，生息待興；鹽運貪污事關國體，責任未究，公款也未收回；月后淮江一帶將進入汛期，這些都不急？陛下，老臣年事已高，不能一直輔佐陛下，先皇將您托付給老臣，老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如果陛下因為探望老臣而致使朝事不理，老臣萬死難辭其咎，老臣，老臣...只有以死謝先皇，謝天下??！”說完，左右看了眼，找準了柱子，站起身就要沖過去。
“快攔住！”我嚇得跳了起來，下人忙圍上來將帝師扶住做下，我嘆了口氣，在氣的不輕的帝師面前站定，微微低了頭，一副認錯的樣子：“老師說的極是，是朕做的不到位。事有輕重緩急，大事朕自不會貽誤。束城大旱已發(fā)了賑災糧草和銀錢，淮江汛期已派工部的人前去興修水利，鹽運貪污一事目前正在調查中，一有結果，朕會同老師說的?！?p> 聽我將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解釋清楚，帝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陛下如此勤政愛民，乃百姓之福，大陳之福?！?p> “哪里哪里，為君本分而已。”我也謙虛地客套了下。
剛喝了一口茶，又聽得帝師幽幽說道：“老臣聽說，陛下還未決定秀男納彩一事？”
我只覺得那口茶燙了下喉嚨，干咳了幾聲。
又聽得帝師繼續(xù)道：“陛下已是雙九年華，后宮仍是虛空，儒家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天下已平，陛下卻尚未成家，六宮無主，必然導致乾坤不正，陰陽失衡啊。臣此生在去見陳氏的列祖列宗前，唯一的愿望便是，能見到陛下家和，社稷安泰?。 ?p> 我早該想到，他會問這件事，而且好像盧有才就是帝師的學生...
我雖心里瘆得慌，但嘴上趕忙說：“老師別這么說，您老的心愿，朕自當盡力滿足...”
帝師還想再說什么，我眼見著少初遠遠地向廳堂走來，趕忙同帝師說有事情與秦御史商議，才終于從帝師處落荒而出。
我同秦子朔一起去了小時的那個櫻花庭院散會兒子步。
“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這株櫻樹還是如小時那般茂盛呢...”我仰頭望櫻樹的頂端，結果還如當初一般看的脖子發(fā)酸也望不到頂，或許是仰的太久了，眼前一陣發(fā)黑，竟是站立不穩(wěn)。
站在我身后的秦子朔一把扶住我，而他身上的味道就鉆入了我的鼻子，沁涼沁涼的如他的人一般，這淡香竟是比催情香還厲害，讓我臉紅心跳，骨頭都酥了...
在秦子朔懷里假裝哼哼唧唧了幾聲，忽然想到正事從他懷中起身：“咳咳，子朔，你可是有婚約或是...喜歡之人？”
秦子朔疑惑地看著我：“陛下何出此問?”
“只是...今日未在秀男花名冊中發(fā)現(xiàn)你的名字罷了。”我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秦子朔愕然地看著我，眸中閃過異光，隨即柔聲問：“陛下，希望微臣也在其中嗎？”
這聲音...像極了在誘騙小孩子。
他停頓了好久，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迷離茫惑：“五品以上官家子弟的，若入朝為官，居三品以上者，可自行選擇是否入秀男之列。只是，”他復又底下頭去，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臣已有傾慕之人?！?p> “轟隆——”有什么擊中了我的心，一時之間四分五裂，我扭過頭，強撐起一個滿不在乎地微笑：“你堂堂御史大夫，又是帝師嫡孫，名滿京城。又有什么人能在你之上，不買你的賬，不如朕幫你做主指婚算了?！?p> “那人...”秦子朔失笑，嘆了口氣，“她若不愿意，陛下也無法強迫她，微臣...也是不愿意強迫她的。能如這般遠遠地看著，于微臣來說已是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