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千秋有一滴淚落在了邱無憂的手背上,但她并不知道。
那滴眼淚很熱,并不像她的話那般冰冷。
那天,空氣安靜了很久,邱無憂才緩緩開口,只說了一個字,“好?!?p> 但邱無憂并不知道,當(dāng)千秋再次拿上那把許久沒有出鞘過的佩劍時,她的心中卻也沒有想象中的輕快。
在踏出中書郎府的那刻,心中的不舍也足夠濃厚,可也還是不及她想離開的決心。
她明白,邱無憂居廟堂,憂君。
她自己居江湖,憂民。
只是她并未來得及走進(jìn)江湖,就又被拉了回來。
這天,有一頂轎子停在了她的身旁,攔住了她,轎子內(nèi)的人緩緩將窗簾拉開一點(diǎn),讓千秋能夠看到他的半張臉。
千秋有些驚訝。
因?yàn)檫@個人是,太子。
太子笑得仁厚,如沐春風(fēng),可話卻很犀利,“千秋大俠,你當(dāng)過刺客么?”
中書郎府。
今日是中秋佳節(jié),卻是邱無憂的和離之日,他拒絕了宮宴的邀請,一人對著圓滿的月獨(dú)酌,這酒喝得,甚是凄苦。
婢女又換了一壺新酒來,“既然這么不舍,又為什么放夫人走?”
邱無憂苦苦笑了一聲,沒有作答。
也許他踏上官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與千秋殊途了。
就像當(dāng)年那封寄去給千秋,但千秋卻沒有收到的那封信一樣。
他們溝通得太少了。
酒過三巡,邱無憂已經(jīng)醉了,那月亮也變成一對在嘲笑他。
邱無憂不知道婢女搖了自己多久,他搖搖晃晃地將頭從手臂中抬起來,聽著婢女慌慌張張地說,“大人!宮中……宮中遇刺,皇上他,歿了!”
邱無憂瞬間酒醒,一把抓住了婢女的手,“你說什么?”
婢女,“是農(nóng)民叛軍請的江湖高手,混在宮宴官員的女眷之中,將一劍斃命。那高手用的劍是,萬歲……”
千秋萬歲……
那是千秋的佩劍!刺客是千秋!
邱無憂的情緒顯然比聽到皇帝死了更激動,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刺客逃走了么!”
婢女從未見過大人有這么大的情緒,她有些不忍,可卻還是要說,“刺客當(dāng)場被抓獲,處了極刑……”
邱無憂手一松,便向后倒去,身體狠狠敲在了樹干上。
那一晚,整個坊市都聽到了,有一個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但一切聲勢浩大都終將消散,就像這場刺殺,以及民間的叛亂。
當(dāng)天子仁厚,得民心,手腕夠鐵的時候,那些零散的叛軍無法再增添民眾加入自己時,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投降,二是被剿滅。
誰又能想到,這個朝代竟然又活下來了。
能想到的那個也只有太子了吧。
不,是新皇。
新皇安置流民,推行改革,以身作則,親自下田務(wù)農(nóng),教農(nóng)之新法。
提高商人地位,用先皇所修之運(yùn)河打開貿(mào)易。
一切好像開始朝著盛世去發(fā)展了。
兩年后……
天子書閣。
皇帝在低頭批改奏折,門外走進(jìn)一穿著緋紅官服的男人將一封奏章放在了皇帝桌上。
皇帝沒有抬頭,“想好了?”
“嗯。”
皇帝將奏章拿起,然后輕輕勾了一筆,“辭官后準(zhǔn)備去哪?”
“回鄉(xiāng)吧?!?p> 皇帝將批過的這個奏章放到一旁,開始批其他的,“聽說杭城那邊杏花開得正好,若趕上微雨豈不詩意?”
說罷,皇帝抬起頭來,看著邱無憂的眼睛,“先去趟杭城,替朕看看杏花微雨?!?p> 邱無憂恭敬地鞠了一躬,“是?!?p> 然后轉(zhuǎn)身退去。
邱無憂一步步走得越來越放松,因?yàn)?,這個官場,無他再無關(guān)。
可皇帝卻在他最后一步要跨出的時候叫住了他。
皇帝,“你我自那日后,生分了很多?!?p> 邱無憂,“尊卑有別。”
皇帝笑了一下,那笑微不可察,“是不是因?yàn)槟阒懒?,派她去殺先皇的人,其?shí)是朕。”
邱無憂五指緊握,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出兩個字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