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殿下挪挪右手?!?p> “啊……”“
小白臉往那邊靠靠。”
“呲……”
“你壓到我的腿了?!?p> “你扯到我的頭發(fā)了?!?p> 或輕或重的聲音透過繡著云紋的車簾悠悠然傳到槐樹枝丫上的阿令的耳朵里,雖然被遮掩的嚴嚴實實,但只聽聲音也夠阿令腦補出一場意趣橫生的大戲。
樹下的衡思琴還未收,篝火也還未燃盡,方才趙旭和沈復就在那里席地而坐,各自為阿令彈了一首曲子。
直到看著她靠在樹上閉著眼睛很長時間才一前一后的回了馬車里。
阿令自然是沒有睡著的。
雖然喝了酒,又聽了舒緩的曲子。
到了這個時辰都還沒睡著,今夜大抵又是要一夜難眠了。
她有些倦了,不想折騰了,也不想再讓趙旭和沈復折騰了,所有就安靜的靠在那兒,閉上眼睛,久久不動,裝作睡著了的樣子。
就那么靠在樹上,聽著馬車里兩個人的動靜和不曾間斷的蟬鳴,倒也可以熬到天亮了。
馬車雖然寬敞,卻畢竟只是馬車,兩個七尺男兒擠在里面終究還是太過擁擠,不是趙旭壓到沈復,就是沈復碰到趙旭,雖然都可以壓低聲音,但卻都還是一字不落的傳到阿令的耳中。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馬車里的兩個人終于安靜下來。一聲低緩的落地聲,趙旭面露倦容的從馬車上下來,向前走了走,站在樹下仰首看著阿令,似乎是想說什么話。
可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只是安靜的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就低著頭,一個人踱著步走慢慢朝林子走去了。
腳步聲漸遠,又是一陣響動。
另一個人也從馬車上下來。
“不去看看嗎?”沈復微微抬著頭,聲音很柔和,這么寂靜的夜里聽著,似乎比方才他指尖流淌的曲子更適合哄人睡覺。
這么溫潤如玉的一個人若是能在自己的枕側(cè)說些繾綣的情話,甚至都不必是情話,隨意從書架上翻一本閑書,讀幾句詩詞文章或者念一些簡單的字都足夠哄她入睡了。
阿令從來嬌生慣養(yǎng),即便這幾年一直流落在外,那些嬌氣的毛病也一點都沒改,淺眠,不易入睡。
從前在滄瀾山時因為有師尊陪著才沒有那么明顯,后來出來了,自己在江湖上闖蕩,試過各種法子,草藥,針灸,食療,助眠的香料,折騰了無數(shù)次,最后可堪用的法子也不過是多喝些梨花白,聽著曲子緩緩入睡而已。
這半年來有趙旭陪著,夜里為她彈琴,陪她說話,,才讓失眠之癥有了些許改善,不過總有些深夜漫漫,是要她自己側(cè)身看著軒窗外的天幕,日升月落,一息一息的熬過去的。
此時想來,或許是自己用錯了方法......若是找一個稱心的枕邊人,如沈復這般的,夜夜哄著自己,似乎也不必夜夜飲酒,夜夜聽琴了。
阿令無奈的笑了笑,然后飛身從樹上跳下來,落到沈復身邊,低聲笑著說:“繁之怎么知道我醒了?”
“不是知道你醒了,是知道你今夜還未睡著?!鄙驈托χ?,很溫柔。
“那繁之呢?馬車上太擠,也睡不著?”
“確實有點擠?!鄙驈驼f:“不過我方才一直在想事情,越是想著,就越是睡不著了?!?p> “哦?”阿令好奇的盯著他問:“是什么事情值得繁之這么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
“在想與誠王殿下相比,我算如何?”沈復說的很認真,看向阿令時的眼神也很真誠。
阿令笑著說:“在我心里,自然是我自己的徒兒要更好些,不過繁之在意的應當不是我心里的看法吧?”
“嗯?!鄙驈洼p聲應了句。
“其實繁之想知道的,不過是在那個人心里你與趙旭相比究竟如何??伤皇窃缇妥龀鲞x擇了嗎?從她拋棄侯爵門戶的富貴尊崇來到宜州,就已經(jīng)是拿定了主意……同我徒弟的那一紙婚書她不要了,王妃之尊她不要了,無論我徒弟如何,她還是選了你不是嗎?”
沈復苦澀的笑了笑,“雖然早已知道她有那么一份婚約在,可我以前一直覺得很遙遠,也不曾放到心上,時至此刻見了誠王之后才生出那么多無端的想法,想要比較,想要權衡,想要知道怎樣才算對她最好,怎樣才不算委屈了她?!?p> 很沉重也很現(xiàn)實的問題,卻是因為真心喜歡才會生出那么些猶豫不決的考量,沈復說:“家世什么的,我以前從未放到心上,此刻卻突然有些遺憾了。”
“顧簡要的是喜歡,不是門當戶對,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是一張荒謬的賜婚詔書?!卑⒘钚χ参克?。
沈復,顧簡......好般配的名字,好像生來就是為了長相廝守的。
那日在翠松居,阿令裝作醉酒的模樣去占沈復的便宜,到后來停手的原因,也不過就是認出沈復掉落的那枚翠玉玨是顧簡之物,知曉了眼前人是顧簡的心上人。
那樣的玉玨其實有兩枚,一枚刻著竹葉的翡翠玉玨在顧簡手里,另一枚刻著梨花的羊脂玉玨是她的。
刻玉玨的人說,若是將玉玨給了自己的心上人,就能修成一個白首偕老,姻緣美滿的結(jié)果。
顧簡很信這個,所以一直好好收著玉玨,等著那個她想要長久廝守的人。
她曉得顧簡與趙旭素未謀面,也不想嫁到皇族去做什么王妃。
顧簡那個人,素來是很有主意的,一紙婚書而已,困不住她。
她不喜歡,寧可灑脫的離開臨城也絕不勉強自己的心意。
阿令笑了笑說:“你放心好了,當年先帝賜婚的圣旨上,為誠王殿下指的是顧侯府中的嫡女,她若不肯做顧家的女兒,也沒人能逼她嫁人?!?p> “那你呢?你會因為婚約而嫁給某個人嗎?”沈復問她。
“顧簡不肯留在臨城待嫁是因為她期待能遇上一個她自己想嫁的人,幸而她也遇到了你?!卑⒘羁嘈α艘宦曊f:“而我沒有這種期待,所以只要不是長得特別不順眼......我嫁誰都可以?!?p> 說這句話時,沈復很認真的看著阿令,她神色那么平靜,笑的眉眼彎彎,從容不迫,好像真的沒有一絲期待,也沒有一絲在意。
阿令側(cè)了側(cè)身躲開沈復的視線,“不要多想了,快去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