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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別傳

第四十六章 飄枝花(四)

簪娘別傳 林所 2408 2020-01-02 23:55:02

  “文壅,留步?!?p>  常樂坊西部入口處,尉遲青喚住了正要回住處的文壅。

  文壅停住了腳,看了一眼身旁的文徐。

  “尉遲先生?!蔽男扉_朗地對尉遲青打著招呼。

  “尉遲先生?!蔽嫩找罉赢嫼J,雖然笑容有些勉強(qiáng)。

  “文徐,今日的演出非常成功,”尉遲青微笑著鼓勵著文徐。

  “也沒有...”文徐不好意思地用腳輕輕蹭著地。

  尉遲青吸了口氣,然后轉(zhuǎn)身,看向文壅。

  文壅俏麗的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一雙半睜的眼眸中卻隱隱流露出疏離感。她習(xí)慣性地伸手理了理鬢邊的發(fā)絲。尉遲青暗暗留心了一下。

  “文壅,今日我看你的演唱,似有些尚可改進(jìn),若是不冒犯的話,你愿意聽我與你嘮叨幾句嗎?”

  文徐聽尉遲青說得誠懇,以為尉遲青對文壅的表演不滿,故意委婉地這么說,她忙插話道:“文壅的唱曲愈聽愈美,先生可莫要誤會。”

  文徐說完,自知失言了。

  因為文徐看見,尉遲青絲毫沒有責(zé)怪的意思,只是一直熱切地注視著文壅。自己為文壅的辯護(hù),他似乎聽都沒有聽見。

  文徐的手微微捏緊。

  文壅緩緩開口道:“先生的教誨,文壅自然洗耳恭聽?!?p>  尉遲青笑開了,他側(cè)身說道:“那今晚曲部和吹奏部的排演后,我在正廳中等你?!?p>  說完,尉遲青朝文壅揮了揮手,又向文徐微微點頭,離開了。

  他走得很快,步子很輕,臉畔的微風(fēng)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好了。

  文壅看著尉遲青走遠(yuǎn),然后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文徐。文徐的情緒從來寫在臉上,她擔(dān)心……

  但文壅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身旁的文徐在笑。

  “文徐?”文壅試探地開口。

  “尉遲先生給你的建議,你可要好好聽著啊?!蔽男炱椒€(wěn)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波瀾。

  夜中,常樂坊正廳。

  剛剛結(jié)束的樂曲排演讓男女樂師都筋疲力竭。彈奏部的男樂師抱著他的琵琶正一下一下打著瞌睡。

  文徐借口說回房間有事,匆匆離開了。文壅喚了幾聲都沒喚回來。她擔(dān)心地在原地絞著手。

  “文壅。”

  尉遲青快步走來,手中似乎握著什么東西。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文壅的低落情緒,又看看她孤身一人站在這,邊上一個人都沒有。

  “怎么,文徐提前回去了嗎?”尉遲青輕聲問。

  “大概是想早睡吧?!?p>  “是了,我也不能耽誤你太久,就直入正題,能否請你將剛剛排演的《皇夏》再唱一遍呢?”

  文壅對于尉遲青這樣一個毫不客氣的要求稍稍驚訝了一下。她抬頭看了看尉遲青的臉。

  尉遲青炯炯有神的目光令她不解,怎么,給學(xué)生糾錯是值得這么興奮的一件事嗎?

  文壅剛想開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轉(zhuǎn)頭看了看正廳之中無精打采的樂師們。

  文壅挨近尉遲青,低聲說:“尉遲先生,不如去常樂坊庭前空地處唱曲如何?”

  尉遲青笑著點了點頭。

  今夜云層較厚,擋住了大半月光。常樂坊投下淡淡的陰影,籠罩著庭前槐花。石板路上小小的黑影一竄,不知是跑過了一只什么小獸。

  文壅與尉遲青一前一后來到了常樂坊前的這片空地處。周圍盡是石板鋪成的路,光滑的石板上閃爍著時有時現(xiàn)的月光。

  文壅也不多說,直接便要開口唱,尉遲青攔住了她。

  “文壅,唱曲時你心中會想些什么?”

  文壅沉默了。

  剛剛加入常樂坊時,她心中滿是對奶娘死亡的恐懼,有時候這種害怕身邊人突然倒下的感覺會突然在唱曲時擊倒她,她的聲音會發(fā)抖,渾身也都痛苦的不得了。

  漸漸的,恐懼感被對文徐的憧憬和喜愛所代替,她唱曲時只想著文徐,眼睛始終停留在文徐的身上。

  隨著年齡的增長,見多了人事變遷,文壅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合群,她沒有家,孑然一身。文徐是她的一切,甚至超過了唱曲。但文徐的生活在太陽照耀之下,有家人,有自己,可能還有面前的尉遲青,未來還會有別的人。

  文徐和文壅是完全不同的。

  文壅唱曲時,一想到這些,便陷入了絕望之中。

  但貫穿始終的,便是與這種種想法相伴的一股不平情緒。這也是文壅在家破人亡都經(jīng)歷了一遍后,還能夠要強(qiáng)地活到現(xiàn)在的理由。

  “可以唱了,唱吧?!蔽具t青的話語自耳邊響起,帶著些許蠱惑的力量。文壅覺得,他真是一個危險的人。

  文壅開口了,她不顧在常樂坊中的嫻靜模樣,而是肆無忌憚地將情緒裝填,用心地演繹。

  《皇夏》詩中的千乘萬騎沖破書卷攪亂這安寧的夜,將烏云踏走。月光又一次灑在青石板上,汪一池春水似的。文壅就在原地放聲歌唱,雙手由于賣力而微微握緊。

  她如夜中漁火,寺里晨鐘,將尉遲青眼中所有混沌,腦中所有囫圇一并清走了。

  尉遲青如癡如醉。

  文壅也唱得失了神。

  二人一同沐浴在月光之下,彼此無言。

  還是文壅最先反應(yīng)過來:“請尉遲先生指教?!?p>  “沒有什么可以指教的了?!蔽具t青笑著擺手,“如果你以后都能像這樣唱的話,說不定是你來指教我呢?!?p>  “先生過譽(yù)了?!蔽嫩瘴⒌土说皖^。

  “只是一點,”尉遲青突然上前一步,在月光下他的一雙美目瀲滟,“文壅,不要怕情緒的宣泄?!?p>  文壅愣了一下。

  “情緒是你生活上的敵人,也是你表演中的友人,不要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你的聲音已經(jīng)足夠動聽,而感情卻只能稱得上勉強(qiáng)妥帖,未免太可惜了?!?p>  文壅默然不語,尉遲先生,好像將自己看透了似的。

  “今夜辛苦你了,排演之后還得多給我唱了一遍?!蔽具t青背著手,走至文壅身旁,“回去盡早休息吧?!?p>  “不辛苦,謝先生。”文壅回完話后,轉(zhuǎn)頭就走。她想著早早離開的文徐,心中頗為掛念。

  文壅就這樣橫沖直撞地往回趕,卻沒注意腳下,腿不期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 蔽嫩盏囊宦曒p呼令尉遲青差點用出了自己少年時期習(xí)得的武藝。

  前面那個嬌小的人兒正躲閃著什么,害怕地往自己身邊靠了靠。

  尉遲青心一軟,順勢將文壅摟了過來。

  他的心跳得很快。

  文壅訝然地抬頭,看了看尉遲青的俊臉,隨即輕輕掙開了他的懷抱。

  “那,好像是只貓。”文壅尷尬地回身說。

  月光下,文壅的臉近在咫尺,尉遲青看著,卻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自懷中掏出一朵漂亮的花子遞給了文壅,說道:“我看你鬢邊的頭發(fā)似乎比較難編,總要空出手來整理,便給你帶了這個?!?p>  文壅還要推脫時,尉遲青將她的手按了下去。

  手心貼著手背,一時間分不清誰涼誰熱。

  “收著吧,就當(dāng)是我今晚麻煩你的補(bǔ)償吧?!?p>  “先生幫了文壅唱曲的事情,又何來麻煩呢?”

  尉遲青笑了笑,自顧自地介紹起來:

  “這飾品名為鬢邊花,是別于鬢旁做固定頭發(fā)和修飾作用的飾物。也叫飄枝花?!?p>  “飄枝花,好名字?!蔽嫩瘴罩h枝花的手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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