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荒油云,寥寥長風。
八百里醉仙湖上,帆檣如云,舳艫千里。扁舟、走舸、艨艟、門艦、樓船、橋舡等各色戰(zhàn)船,難以盡數(shù),不一而足。
滿天箭矢如疾雨,飛石往來若流星。
戰(zhàn)船紛紜雜沓,犬牙交錯。船舟相觸,或人舟共覆,或接舷廝殺。湖上激戰(zhàn),沸反盈天。
陵夏兩軍舟舸戰(zhàn)船湖上纏斗,好似皂絲麻線,千頭萬緒,無有章法。實則兩軍舟楫進退、攻防之間,皆暗合水戰(zhàn)陣法,各有玄機。
夏仲淵倚島成陣,千蛛環(huán)扣,星羅棋布。千蛛環(huán)扣星羅陣意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千幻萬變。而第五風柔用兵如梭,以簡馭繁,隨機應變。卻如樞置環(huán)中,以樞應環(huán)。
夏仲淵立于飛云樓船之上,聽得一眾傳令官報來戰(zhàn)況。似如早有所料,頷首一笑,繼而令道:
“傳令北退,各路水軍結陣焚舟,以阻陵軍。”
回說第五風柔,正乘走舸快船號令陵軍艨艟沖撞夏軍水陣。旦見夏軍水陣又變,無數(shù)舟船一時火起。船上水勇則盡去了衣甲,相繼躍入水中。更有數(shù)名頑卒,一絲不掛。指向第五風柔所在梭陣哈哈大笑,拍股羞辱,呼喝不絕。
“哈哈哈,陵國豚犬,敢來殺爺爺否?!”
“嘿嘿嘿!那著黃袍的小猢猻,這火環(huán)可受用的緊???”
“來,來,來,快跟爺爺一起下水,爺爺請你吃魚鱉??!哈哈哈哈哈哈!”
......
噗通、噗通、噗通......一眾夏國頑卒笑罵連連,言辭更是不堪入耳。只待得火勢蔓延及身,方才相繼扎入湖中,想是自憑鳧水了得。
第五風柔閑庭信步,行至舟頭。麻面未改,秀目虛睨。嘴角微勾,帶出幾分譏諷之色。呵笑道:
“呵!鼠輩,安敢欺我!且讓你等知曉本司馬的手段!”
言罷,第五風柔足下輕踏,煉息吐納。周遭頓生出一股別樣的氣。既非殺氣、亦非怒氣。猶如森羅之息,萬象之氣。第五家的秘術,《神息術》。
習得此術看試手,神息通靈以御之。
倏爾,四面八方,湖面翻涌。水下影動不知何物,疾疾破浪縱波而來,盡皆匯聚環(huán)繞于第五風柔足下舟頭。
無數(shù)道丈長身影緩緩浮出湖面,鱗甲滿身,長吻寬顎,一雙明黃豎瞳生于兩側,眼瞼開合之間,盡是冷血森然之色。
“豬婆龍?。?!”
“鼉龍?。。?!”
第五風柔身側兵卒,頓時驚呼而起,更有膽小者慌忙藏于人后。唯有疤面陵隼與一眾陵王親衛(wèi)不見慌亂。
第五風柔眉頭微蹙,背身輕斥道:
“聒噪!”
肩頭九宮鳥應聲盤旋而起,于眾人頭頂飛過。
“聒噪!聒噪!聒噪!”
卻如在替第五風柔訓斥眾人,好不滑稽。
第五風柔未作理會,只是信手向北遙指,煉氣發(fā)聲與水下鼉龍言道:
“且去與我破開各處火船,那些湖中鳧水的精壯血食便作汝等今次酬勞!”
水下鼉龍好似知其所言,各自翻身擺尾,疾游而去。
第五風柔回轉身來,九宮鳥落至肩頭。一人一鳥,俱是沾沾自得。與眾人調笑道:
“常道江河湖海之中生有鼉龍,舟行者尚不敢瀝血波中。如今這醉仙湖上血波漂櫓,殘肢斷臂、尸首無數(shù)。
夏國水勇竟敢于此間鳧水,倒也真當?shù)靡粋€勇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宮鳥亦是兩翼捧腹,隨之學笑?!肮?,哈,哈,哈,哈!”
第五風柔頭戴玉冠,腰插金令。一襲黃袍勁裝隨風鼓蕩,玄披斜展獵獵作響。殘霞余暉,湖上烽火,皆映射于其秀目之中,麻面之上。自說自笑放誕不羈,憑生幾許飛揚妖冶。肩頭九公鳥如人作笑,更添三分邪異。
身側兵卒聞此既驚且懼,面面相覷,訥訥不敢言,心中直把這位神行司馬當作通曉巫術之人。疤面陵隼與一眾陵王親衛(wèi)見此亦是瞠目結舌,難以名狀。
陵隼心中暗忖道:‘不想這麻面小廝非是能通鳥語,驅山豹。而是能以人言御百獸為其所用,真乃異人也!陵國能得此人相助,當無憂矣!’
醉仙湖上夏軍北遁,戰(zhàn)船行進有序,如乘絲而行。陵國戰(zhàn)船破開火陣追襲,快若飛梭。
九月時節(jié),西北風急,陵夏兩軍舟借風力,猶勝輕騎。
火借風高舟影疾,一為遁走一追襲。
資溪城北,原野丘陵。
夏軍鎮(zhèn)北將軍南書瑾未能憑玄襄魚鱗陣破去公子蕭的輕騎。反是且戰(zhàn)且退的向西北退去。蓋因陵國大都督褚昭琦忽率二萬鐵騎,自資溪殺來。
南書瑾見此,如何不知資溪城已落入陵軍之手,只得率軍向西北原野丘陵退走。公子蕭與褚昭琦又如何肯放過這位聲名在外,戰(zhàn)績彪炳的夏國鎮(zhèn)北將軍。
公子蕭本就善統(tǒng)騎軍,得褚昭琦鐵騎從旁策應更是如虎添翼。
寒鴉散星如電擊,靈鶴舞翼生雷霆。
陵國輕騎、鐵騎往來游擊,騎陣變換疾疾無方。若兇戾飛禽,輪番侵襲,以圖良機。
南書瑾無愧為當世名將,千軍萬馬如臂指使。方陣、圓陣、錐陣、鉤陣、連環(huán)陣……以變應變,應對有措。步步為營,以守待攻。更于陣型更迭,開合之間,暗藏六合陷陣。險將褚昭琦與其麾下鐵騎困死陣中。幸得公子蕭率輕騎拼死破陣,褚昭琦與一眾鐵騎方才得出。
即是南書瑾如此了得,夏軍終也是傷亡慘重。幸得夏仲淵臨行授命,早于撫河一處渡口,藏了樓船舟楫,備了退路。而如今向北穿過原野丘陵,便是那處撫河藏舟之地。若非如此,他南書瑾與麾下數(shù)萬夏卒,此回真死無葬身之地也!
只是南書瑾所率麾下多為步卒槍盾,又如何能于騎兵馬蹄之下安然登舟遁逃。更遑論今次對陣敵將乃是公子蕭這般善統(tǒng)騎兵之人。
南書瑾心細如絲,且久從夏仲淵。深知明其人,攻其心之理。
見陵國大都督褚昭琦前翻貪功冒進,遂心生一計。尋親衛(wèi)死士換了鎧甲,復命麾下數(shù)千騎軍執(zhí)他大將牙旗往西北遁逃。他自率三萬余步卒向北面撫河疾行。
公子蕭與褚昭琦言:“南書瑾素有智將之名,料其未必真于北上騎軍之中。大都督率鐵騎且拖住夏軍步卒,輕騎迅捷,我自領輕騎前往追襲?!?p> 褚昭琦雖當時應諾,心中卻道:‘南書瑾乃夏國重臣、當世名將。擒殺夏國鎮(zhèn)北將軍南書瑾這等潑天之功,成名之舉,又豈能拱手相讓于人!‘
是故,公子蕭方率輕騎離去,褚昭琦便命其麾下過半鐵騎去了甲胄、馬鎧,隨后追擊而去。余下數(shù)千鐵騎,命其副將褚贏統(tǒng)領。
褚贏乃是褚昭琦族內子侄,于族內粗學過幾年兵書戰(zhàn)陣,平日喜讀《靈公兵法》,自認已得其三昧。
其叔父褚昭琦令他隨行軍中,一是為其謀個軍中仕途,二也是頗有一番栽培歷練之意。
褚昭琦心中也恐正如公子蕭所言,那南書瑾未隨騎兵北上,而是藏身于往撫河而去的步卒之中。故命褚贏率鐵騎綴行其后,萬萬不可與之戰(zhàn)。
若夏軍真欲穿原野、過丘陵,鳧水渡撫河。則須待其步卒入水過半,岸上余眾丟兵棄甲之際,方可驅鐵騎從旁突襲,再以弓弩射殺鳧水之人。
褚贏初也依褚昭琦所命統(tǒng)軍綴行于夏軍之后,只見夏軍步卒未近撫河,已是棄甲曳兵,潰不成軍,再無前翻陣勢。
褚贏喚來左右裨將,哂然笑道:“哈哈哈,夏軍潰逃,無有章法。南書瑾必已隨騎軍北上,我等當率離合之兵,挾風雷之勢以破之?!?p> 左右裨將復將大都督褚昭琦所慮諫言,只是褚贏欲展多年所學久矣,值此良機又哪里聽的進去。
褚贏一意孤行,率近萬陵國鐵騎追襲夏國潰卒,夏國潰卒慌不擇路,為避鐵騎,皆往丘陵之上逃竄。
撫河南岸,千里原野,遍生丘陵。層層疊疊,如波似濤。不過百丈高,累累如高臺。故有詩曰:
此間綠波不藏舟,撥開蒼霧是丘陵。
仙來只得高臺坐,沃野千里無草亭。
褚贏見此,哼笑一聲:
“如此低丘,縱馬可躍。騃童鈍夫,愚不可及,當真可笑!”
夏軍所在丘陵坡地較緩,褚贏遂率一眾鐵騎奮鞭前行,迎坡而上。
只是未近丘陵高臺,萬千強矢勁弩,已是鋪天迎面而來。霎時間,喊殺四起,無數(shù)提刀執(zhí)槍的夏軍如猛虎下山,沖殺而來。
褚贏一馬當先,亂箭穿身,應聲墜馬。麾下鐵騎,俱為箭靶。
主將身死,無人號令。陵軍鐵騎亂做一團,人仰馬翻。更有無數(shù)坡上撥轉馬首,不慎連人帶馬滾落山坡者。
南書瑾命步卒棄了甲盾,皆執(zhí)刀槍,乘壓頂之勢,包夾沖殺。褚贏與其所率鐵騎,全軍盡覆。
欲將鐵騎追窮寇,卻是驅羊入虎口。
南書瑾不得已舍了麾下數(shù)千騎軍,終是率三萬余步卒登上了備于撫河渡口的兵船。
公子蕭與褚昭琦剿殺完那支夏國騎軍,未尋得南書瑾,便知中計。
待二人回轉,往撫河方向追去。又哪里還尋得到南書瑾的蹤跡。僅于一處丘陵見得無數(shù)人馬尸骸鋪滿山坡,無一活口,盡是陵國鐵騎。
褚昭琦見褚贏身死,目眥欲裂。急命斥候四下尋覓淺灘,欲率眾人驅馬渡撫河,向北追殺。
公子蕭人于馬上,北行南顧,沉吟不語。忽而撥轉馬首,也未及與褚昭琦分說,徑自領麾下輕騎沿撫河南下,疾馳而去。
瀾臺公子
寫還是要寫完的,只是有事比較忙??吹接信笥堰€在默默支持,抓緊再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