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轉(zhuǎn)瞬即逝,陽春三月,楚曠打理好作坊的事宜,便著手整理行裝,準備親自回京城打探家人的情況。
不論彭之林怎么惋惜,跟妹妹家的親事定不下來,他也只能由著楚曠離開。
即將啟程,宛溪澄的丫鬟送來一封信,信里宛溪澄摘了一首先人的詩: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p> 讀罷這封信,楚曠忽然像個莽撞的英雄奔向宛溪澄家里,見到宛溪澄的父母,納頭便拜。
“你,你這是干什么?什么意思???”宛溪澄的母親預料有事情要發(fā)生。
“求姑母把溪澄嫁給我吧?!?p> “那不可能,我們澄澄要招婿上門的。”
楚曠沒有雄辯的口才,只跪著不起。
宛溪澄聽說楚曠來了,見到此景,也給父母跪下。
“母親,女兒一直以來什么都聽您的,終身大事兒就讓女兒做回主吧。那么多要入贅的,不是懶做有所圖,就是走投無路。若走投無路尚可理解,若要真招來一個好吃懶做之徒,豈不害了女兒,也連累了二老。曠哥哥作為大舅舅的兒子,可謂門當戶對。他人又上進、有才能,女兒中意……”
“住嘴,你知道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嗎?況且他說娶你走!”
“舅舅家……”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說來說去他不過是個木匠,沒有前途可言。再說,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從哪里來,家里都有誰?連你舅舅都問不出來,那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兒隱瞞。你怎么能跟這種人呢?”
“我……”
楚曠忽然沒了底氣,宛溪澄的母親說得對,他的確是個逃犯,意識到這一點,來時的英雄氣概消失不見了。
“母親,曠哥哥跟舅舅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是壞人?女兒做不出與人私奔的事來,但是既然曠哥哥今日來跪求,說明他也對女兒有意,今后女兒絕不會再同意招贅他人,一定會跟哥哥一起懇求到母親同意!”
“他是要娶你!”
“我愿意嫁給他!”
“那你就不管父母了嗎?我和你父親怎么辦?”
“舅舅家離這里不過三里,嫁過去跟在家又有什么區(qū)別?”
“你父親好歹是個六品官,不嫌棄你是個女兒,母親不是圖你孝順我們什么,招個女婿繼承香火總行吧。你,你,都是我無能,沒能生養(yǎng)男丁……”
母親話沒說完竟然嗚咽起來,宛溪澄對這招總是沒有辦法,好像她出嫁就是對父母的背叛,所以低下頭不敢說話,心理防線馬上就崩潰,只能再次順從母親的意思。
宛溪澄的父親也來勸道:“夫人,消消氣,今天事發(fā)突然,大家都回去冷靜一下,等明天再說吧?!?p> “他們這是鐵了心了,明天還不是一樣……”
老頭努力把老婆勸住,讓根本插不上話的楚曠先回去,等他們一家商談后再作打算。
楚曠回到彭府,度日如年,老實人一旦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三天沒有回音兒,他又去找宛溪澄,進門還是跪地不起。
宛溪澄的母親火了:“你,你非要把我氣死不成嗎?你走,走,再不走我就報官了?!?p> 一連五六天,楚曠一早總要去溪澄家的門前跪一個時辰。
彭之林知道了,心中暗喜,這天他帶楚曠一起到妹妹家,讓楚曠在外面客廳等,他到里屋勸說姐姐。
閨房里,宛溪澄看著楚曠在院子里眉頭緊鎖、來回踱著步子,便下樓走到門廊。
楚曠見到她,快步迎上去,突然又停下了,害羞到不知所以。
宛溪澄輕輕走到他跟前,眉目溫柔含情。
“我不是壞人,從沒有干過壞事?!背玎嵵乇WC。
“我相信?!蓖鹣文闷鸪鐫M是老繭的手說:“有一雙勤勞雙手的人肯定不會是壞人?!?p> 楚曠覺得心頭和眼眶都熱熱的,他知道這個女孩值得他為之所做的一切。
“哥哥不要著急,若母親不答應,就再緩一緩,別把老人家氣出病來?!?p> “嗯,我愿意等。”
彭之林半天才出來??此哪樕缰罌]有什么希望,垂頭泄氣,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姑姑同意了?!?p> “同意了?”楚曠驚道。
“她哭得很傷心,還是轉(zhuǎn)不過彎,只是拗不過咱們一群人而已?!?p> 楚曠聽了也不是滋味,本來應該高興,可宛溪澄的母親如此這般,他怎么高興得起來呢?
“對不起!我可以再等?!?p> 彭之林嘆口氣說:“沒事的,以姑姑那高傲的心氣兒,再等也一樣。長痛不如短痛,等你們成親了,生個胖娃娃往她面前一放,她就什么事兒也沒了。”
“那,那……”
楚曠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有時候沒你想得那么壞,也沒盡如人意那么好,艱難、冷暖楚曠在這幾年領(lǐng)略了很多,此刻也是隨著年齡增長的經(jīng)歷吧。
“我寫封信給大哥,讓他從長安回來,你們成親他要在場,這段時間加緊準備婚禮,你姑姑她老人家就顧不上生氣了?!?p> “跟您和姑姑添了麻煩,我也不想……”
彭之林認真道:“說實話,我是有私心要留你,才想讓你入贅到姑姑家。不知怎么的,從我見到你那天我就知道咱們會成為一家人?!?p> 楚曠眼含熱淚,又給彭之林跪下,他的救命恩人幾年來從來沒有問過楚曠的出身,也從來沒有勉強楚曠做任何事兒。他把楚曠當做自己的孩子扶持,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讓彼此能夠自如地相處。楚曠嘴上雖說不出來,心里對他無限感恩。
彭之林扶起楚曠:“不要外道了,你的心思我明白,如今這樣更好,留在咱自己家,我心里更踏實,只是姑姑那邊你要多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