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lán)的夜空中,漫天星辰,皓月當(dāng)空。深秋的夜里蕭瑟寒冷,屠胤遲靠著他出神入化的瞬行術(shù)從北幽帝宮中弄來了許多物資,被子,衣裳,首飾,桌子,滿桌佳肴……應(yīng)有盡有,就差沒把整個北幽帝宮給搬過來了。
他倆就這樣在桃林中共度良宵。癡纏了半天,兩人都差點體力透支,但卻一點也不累,反而精神的很。這就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對魔帝來說,這簡直是他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舒爽。
“知風(fēng)?!?p> “在?!?p> “屠胤遲?!?p> “在?!?p> “小屠屠?”
“在?!?p> “千年王八龜?”
“……在。”
“雖然你有這么多個名字,但是我還是最喜歡我給你取的那個?!?p> “知風(fēng)嗎?”
“不,是千年王八龜!”
“……”
“其實我的所有名字都是……嗯,無妨,夕兒既然喜歡,那便隨夕兒叫喚?!?p> “不許叫我夕兒!”她不滿地捏了捏他的嘴。
他想了想:“那,便像以前一樣喚你,‘夕夕’?!?p> 她這才滿意地笑了:“夕兒這個稱喚已有好幾個人使用了,我要我最愛的人,對我用最獨一無二的稱喚~”
他也笑了,笑得比風(fēng)還溫柔:“好,夕夕。”
“對了,我問你,之前我被那該死的秋紫璃換了臉,變成了清素,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清素’就是我的?”
“我……打了你一掌……”
“好你個屠胤遲!”一想起那件事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夕夕息怒,我之前并不知道……不知道我的心頭血能在你體內(nèi)滋養(yǎng)出一顆心來,更不知道,從那以后,我便能與你心心相印……那一掌,打在你心頭,實則也痛在我心里……只是,我當(dāng)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直到那秋紫璃把你扔進(jìn)望生閣,你在里面廝殺,帶著滿心盛怒,我頭一次如此強烈地感應(yīng)到了,也就是那時,我才終于確定了,你就是夕夕……”
慕遠(yuǎn)夕氣道:“那你確定了為何還不說!你不知道我被你害得有多慘嗎?。磕悴恢牢乙恢痹谥\劃著殺你嗎?。俊?p> “我……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俊?p> “以為你依舊喜歡南肇王,以為你寧愿易容為奴,也不愿和我在一起,以為你會像以前一樣,嫌棄我娘里娘氣,嫌棄我煩人,嫌棄我總纏著你……”
“好了好了……”原來這就是他老戴面具的原因啊!慕遠(yuǎn)夕拿起放在地上的白玉面具,掌中魔焰驟燃,白玉面具瞬間化為灰燼。
然后雙手捧著他的臉,認(rèn)認(rèn)真真的,一字一頓地對他說:“知風(fēng),我愛你!”
他愣了一愣,一雙琉璃鳳目柔光流轉(zhuǎn),不可置信地將她望著。隨后臉頰逐漸漫上熏紅,小嘴唇害羞地抿著,著實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一點也沒有千年魔帝的霸氣威武。
“好了,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以后不會再有,你給我好好記住了!”慕遠(yuǎn)夕雙手放開了他的臉,坐回自己的墊子上,喝了一口他從北幽帝宮帶來的桃花釀,酒意迅速上頭,臉頰燒得厲害。
“既然如此,那以后,便由我說給夕夕聽?!?p> “……哦?!?p> “夕夕,我愛你?!?p> “哦?!?p> ……
那一晚,他們在桃花樹下相擁而眠。她睡得很沉,夢中久違的甜美,嘴角帶笑。而他沉睡了千年,早就睡得夠夠的了,難得如此良宵,美人在懷,他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這么望著她到天亮。
在他無比漫長的魔生里,她就像天邊的浩瀚星辰,布滿了整個夜空,落入了他整個眼眶,映進(jìn)了他整顆心臟。卻永遠(yuǎn)無法觸手可摘,永遠(yuǎn)無法捧在掌心。
他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來的。反正他打從出生開始就是魔,那時候,和他一樣的魔滿世界都是。當(dāng)時的世界比現(xiàn)在要丑陋多了,沒有藍(lán)天白云,沒有四季變換,更沒有鳥語花香,唯有一片混沌不堪。
而他和她,其實打小就相識。她性子外放豪爽,走到哪兒都自來熟,身后總簇?fù)碇欢研「?,而他便是其中一個。她成日帶著她的小跟班四處混跡,從小老大逐漸混成了一族之長,那時已歷經(jīng)百年之久,而百年對他們來說,不過現(xiàn)世常人年歲的萬分之一。
因他們身處北方,于是她給她的部族取了個她自以為好聽又響亮的名稱,北幽。而后她又紛別給自己以及部下和族人改換名字,是以去舊迎新,好讓所有魔都能夠記住她,是她,偉大的紅雨汐,救他們于水火,收他們于孤苦,賜他們予新生。
她的跟班實在是太多了,如今她身后的族人更多,所以這么久以來,她從未正眼瞧過他。她從來不知道,在她屁股后面跟隨了百年之久的跟屁蟲當(dāng)中,有一人自始至終,無時無刻不在仰望她,就像仰望浩瀚星空一般。直到她在一一給族人起名字的時候,她走到他面前,那是她第一次留意到他。如果她仔細(xì)看,便能看到他眼睛里那片浩瀚星空??上龥]仔細(xì)看,不是她不想,而是他當(dāng)時的相貌實在讓人無法直視,五官歪七八扭,丑得一言難盡。而且,還有著魔與生俱來的棱角未經(jīng)歲月打磨,因此又丑又兇,就像——那時候還沒有鬼,所以紅雨汐也找不到什么可怕的物種可以形容,只覺得那張臉晦氣得很,在她眾多的族人當(dāng)中,他的相貌可以說是最無法形容的。
但是她可是一族之長,她告訴自己要大氣,要對手下一視同仁,如果連這點小坑小洼她都無法邁過去,以后可怎么統(tǒng)領(lǐng)整個魔界!
于是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像問其他人一樣地問道:“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只倉促地看了她一眼,便深深地垂下,直愣愣地望著自己的腳丫子,聲線似乎有些顫抖著回答:“我……沒有名字……”
的確沒有。這么久以來,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形單影只,存在感低到連“誒”“喂”“那誰”之類的代號都沒有。
紅雨汐心生惻隱,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對他笑道:“你這副模樣,很適合沖鋒陷陣,以后我們攻打別的部族的時候,就可以派你沖在前面,怎么也得嚇?biāo)缼讉€魔!哈哈!你以后就叫,屠胤遲吧!意為‘屠他全家,見鬼去吧’!”
雖然這名字的意義似乎也太血腥了點,但是在他的記憶里,這一切都與浪漫掛上了勾,每每回憶起來,都令他甘之如飴。
再后來,紅雨汐帶領(lǐng)她的部族又四處攻城略地,勢力范圍逐漸擴大,腳下萬魔擁護(hù),威名遠(yuǎn)震四海八荒。當(dāng)她幾乎以為自己即將實現(xiàn)數(shù)百年來一統(tǒng)魔界的夙愿時,命運卻偏偏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讓她從輝煌的最高峰直接跌落到了深潭谷底。
她的夢,從此狠狠地,摔了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