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濃烈的氣味嗆得我忍不住咳嗽幾下。我的雙耳中盡是轟鳴聲,但還能隱約聽到遠處的呼喊聲和求救聲。
我睜開雙眼,首先看到彌漫四周的煙霧。我還能看到遠處大樓門口火光直竄,以及各種人影聳動的景象。
稍微冷靜下來后,我發(fā)覺自己正臥倒在地,這才想起剛剛那陣可怕的爆炸和沖擊波。我吃力地撐起身子,還能感覺到手腳關(guān)節(jié)處的疼痛,就像是整個人突然摔倒在地一樣。
我攤開雙掌,見到掌心和手指一片污黑,但未有血跡。所幸,我們離爆炸中心大樓正門較遠,就算是受傷也不過是皮外傷罷了。
安心下來的我,撿起剛剛掉落在地的筆記本,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時,在一陣哀嘆聲中,身邊的同學們也都陸續(xù)起身。
還好。大家看起來都沒受到太大傷害。
“蕾雅……”我看到蕾雅仍呆呆地坐在地上,趕緊幾步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扶起她的手臂,關(guān)切地說:“還能走路嗎?這里不安全,我們趕緊先離開吧?!?p> “嗯,伊珂……你沒事吧?”蕾雅皺著眉頭,吃痛地輕呼一聲后站起身。她原本撇于鎖骨之前的雙麻花辮有一條被甩到了后肩,整齊的劉海也被剛才的烈風吹亂。她起身后,隨手拍了幾下污跡斑斑的白色背帶褲,還順手摸了下奇跡般未炸裂的球型背包,回過神后才驚恐地問:“剛剛是爆炸?!”
“是……幸好我們沒被波及到?!蔽一卮鹄傺藕?,又轉(zhuǎn)而看向遠處的迎賓大廳門口。
大廳玻璃正門和幕墻都已經(jīng)破碎,靠近門口那連著玻璃殘片的鋼鐵框架已經(jīng)發(fā)黑。煙霧從四面缺口往外涌去,令得室內(nèi)的嗆人氣息減輕不少,視野也清晰起來。
我看到更多的警衛(wèi)正在滅火并在門外警戒。門口那邊仍在燃燒,還好火焰不算大。但是,那里躺著好幾具已經(jīng)焦黑并在冒著火苗的尸體,天……
我的聽覺也恢復了正常,聽見門口的安保主管正在指揮警衛(wèi)處理現(xiàn)場,也聽見外面街道上人們慌張呼喊及奔跑的聲音。
好慘……我看著那些焦黑的尸體,忽然間聯(lián)想到其他不好的見聞,頓時胃里一陣難受。
嘔……
“伊珂……?怎么了?”蕾雅注意到我干嘔的樣子,便要順著我的視線轉(zhuǎn)頭望向門口。
“沒事,別看?!蔽覐娭谱约烘?zhèn)定下來,轉(zhuǎn)身擋住蕾雅的視線。我扶起蕾雅站定后,也恰好與舒亞對上視線。
“伊珂,蕾雅!你們沒事吧!哦,太好了……”舒亞朝著我們呼喊一聲,確認過我們的安全后才松了一口氣。他這時正扶起索菲,轉(zhuǎn)而關(guān)心地問:“學姐,還好嗎?”
“還行,能動。哎呦……”索菲看著她的右腳裸,不禁皺了下眉,稍微看了四周,便找到歪在幾米外地方的一只高跟鞋。她站起身后,就自個兒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重新套上鞋子。她可能扭到了腳,表情看起來有些難受,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常態(tài)。
索菲穿好鞋子后,回頭看過一眼大廳正門現(xiàn)狀后,便馬上對我們說:“很抱歉讓你們遇到危險?,F(xiàn)在情況尚未明朗,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偛恳粚哟髲d不安全,不宜經(jīng)過。請大家保持鎮(zhèn)定,隨我先到南部副樓安全屋?!?p> “好的,有勞學姐?!笔鎭嗰R上跟進安排:“伊珂,蕾雅,你們先跟著學姐走。其他人也趕緊跟上離開?!?p> 于是,我們便依序跟著索菲離開現(xiàn)場。
殿后的是舒亞和文森。我走在前面,還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
“班長,你走得太慢啦,要我背你嗎?”
“你不是說出事會跑得比我快嘛……”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不是還沒出新的事嘛,不怕?!?p> “喂,別亂說啊!”
“哦,不好意思……”
……
我們跟著索菲重新走入裙樓展廳,從另一個側(cè)門踏入密封的通道,很快便走到分岔處。
借著通道燈光,我注意到墻上的說明文字。其中往左似乎是直接通往外部的出口,我也能望見遠處通道出口處緊閉的大門??赡芡饷娆F(xiàn)在也不太安全。索菲領著我們往右邊拐進另一處通道,很快便來到南部副樓的大廳,視野頓時豁然開朗。
這個大廳比集團總部大樓迎賓大廳要小得多,但南北邊的大面積落地窗設計頗為通透大氣。透窗所見的綠蔭庭院靜雅怡人,或許這是位于集團總部內(nèi)院里的副樓。我環(huán)顧四周,能看到這處大廳有好幾個大門出入口,跟迎賓大廳有一樣的中央電梯和緊急通道設計。
只是……我記得進入總部大樓之前,在外面也見過副樓輪廓,特別是在展廳走過一遍后,能大致知道這些副樓不過一兩層樓高??偛看髽且簿土T了,這里的中央電梯又是通往何處呢?
此刻,這里也是一片緊張的氣氛。不同著裝的人急沖沖奔跑而過,通過大廳的北面正門出口跑向總部大樓。索菲跟接待處的前臺服務生交涉過后,馬上帶著我們通過東南門,再走過一小段通道后,便來到另一處相對封閉的地方。
這里大概就是索菲所講的安全屋。我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小廳,見不著任何外面風景,不是墻就是門,或只是通道。除了南北面幾處關(guān)閉著門的房間外,我還見到有一條走廊向東延伸而去,走廊的南北面和最里頭也有好幾扇緊閉的門,讓我想起櫻園宿舍樓布局。
索菲與安全屋小廳警衛(wèi)溝通后,便把我們引進一處房間。這是全封閉的房間,連房門都看起來特別厚重,不過通風和照明設計不錯,室內(nèi)空間也蠻大,不會讓人感覺特別壓抑。而且,室內(nèi)裝備相當完善,成排的沙發(fā)和小圓桌,飲水設備,擺滿書籍期刊的聯(lián)排書架,裝著醫(yī)療包的玻璃柜,印著“應急器材”字樣的鐵門柜子,另一側(cè)墻邊還連著衛(wèi)生間。
甚至,這里還有臺球桌,墻上掛著插滿飛鏢的靶子……這里看起來還像是個娛樂室。
呃,我看到蕾雅似乎在關(guān)注著什么東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見著一個裝滿各種包裝食品的大柜子。
“我覺得,安全屋的食物可能都是保質(zhì)期超長的干糧吧?!蔽矣亚樘崾疽幌吕傺?。
“是的。這里的干糧好像都儲藏了快四年,差不多得換一批了?!彼鞣平又业脑捳f:“哦,對了,還有儲藏了二十年的超級牛肉干。不泡一天水的話,可以直接當兇器的那種所謂不壞食物。如果不泡水直接舔一口,舌頭能被鹽蝕出泡,直接咬能啃斷牙。反正我是搞不懂應急部那群人的腦子。”
“嘔……”蕾雅嫌惡地吐了一下舌頭,轉(zhuǎn)而看向別處:“這個地方可真大呢,而且不止一處吧?”
“是的,有好幾處。每一處安全屋都有地下通道,可直達總部其他地方和外面商業(yè)街。但現(xiàn)在外面也不能斷定安全,所以我們先在這里稍待一會吧。”
“我覺得可以在這里待一周。”文森看著臺球桌,贊嘆一聲。
文森的發(fā)言馬上遭到大家的鄙視。
“我覺得你可以在這里待上二十年?!眴桃了^去一個眼色:“和那批牛肉干一起?!?p> “嘿!”文森裝著媚笑的樣子對喬伊說:“我比較喜歡和你一起哦,來吧,一起風干。”
“這里終究是密室,溫度,風力,陽光條件不充足,不能風干的。可以考慮鹽腌熏制?!比鸢卜浅UJ真地回答。
“伊珂?!崩傺呕仡^看著我,神色冷峻地說:“這幾個男生腦子已經(jīng)不正常了,我覺得外面可能還更安全點,待會就走吧。”
接著,蕾雅又鄭重地拜托舒亞:“班長,有勞你照顧他們了。放心,我和伊珂同學能順利回校的?!?p> “哈,哈……”我和舒亞都無奈地笑出來……
“太好了,看起來你們精神不錯呢?!彼鞣埔哺α艘宦?,勸說我們:“不過,安全起見,你們先在沙發(fā)上稍事休息一下,我打幾個電話處理一些事情。”
接著,索菲便走到通訊臺,拿起專線電話跟總部其他部門溝通。她先喚來招待處服務生給我們端來熱毛巾和熱茶,接著又讓總部衛(wèi)生部門派人過來給我們做簡單檢查。
基本上,我們每個人,除了一些皮外小傷或青腫外均無大礙,真是太好了。
暖心的熱茶也撫慰了受驚的心靈。在這基本條件很不錯的安全屋里,雖然大家的衣服都仍有些臟污,不過面容都打理干凈了。
索菲一直在跟集團安全部門通話,好久后才放下電話。
“學姐,外面怎么樣了?”舒亞見狀問了一句。
“應該沒問題?!彼鞣苹仡^對我們說:“城區(qū)治安官和警隊5分鐘內(nèi)就趕到現(xiàn)場,已經(jīng)帶隊封鎖總部大樓外部商業(yè)街和許愿池廣場。大樓正門只是小火,已經(jīng)被消防員撲滅?,F(xiàn)在總部大樓外面已經(jīng)被清場和警戒,沒再發(fā)現(xiàn)可疑人物?!?p> “你們可能回去有點不方便呢……”索菲接著便征求我們的意見:“我已經(jīng)向后勤部門申請動力車,可以直接送你們回學院。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中午12點啦,要不要考慮在這里用個便餐?我們的食堂挺不錯的,特別是甜品師傅的手藝很不錯哦?”
我們馬上商量了一會,最后還是決定回校。畢竟,遇到這種事,誰也沒心思用餐,只想趕緊回到學校。就算是蕾雅,也沒有對索菲的甜食誘惑表現(xiàn)出強烈意愿。
“那好吧,我現(xiàn)在就去安排專車?!彼鞣瓶雌饋淼挂灿悬c失落,可能她也想和我們多一些交流吧。她再一次向我們致歉:“很遺憾讓你們遭遇事故。希望不會給你們留下陰影,也請不要對集團留下不好的印象?!?p> “謝謝你,學姐?!笔鎭喆砦覀儼l(fā)言:“這是誰也想不到的意外,也請允許我們向那些不幸的遇難者致哀?!?p> “有心了,謝謝?!彼鞣平又鴮ξ覀冋f:“我現(xiàn)在就去通知司機,讓他5分鐘后在副樓南門等待?,F(xiàn)在南岸臨江大道暫時被封鎖,可能要通過江西大橋先到北岸,再過江東大橋回學校,整個行程有點繞,你們不介意吧?!?p> “當然不介意,謝謝學姐的安排。”舒亞感激地點頭。
……
索菲帶著我們來到副樓的南正門,目送我們陸續(xù)登上一輛七座動力車后,微笑著向我們揮手告別。
我和蕾雅坐在第二排位置,舒亞坐在副駕駛位上,其他三個男生擠在最后排。車子開動之時,我們都搖下車窗,向熱情的索菲告別。
車子向北行駛的途中還經(jīng)過幾個臨時檢查點,不過都很快通行。在經(jīng)過總部大樓西側(cè)附樓旁邊的檢查點時,我還能望見總部大樓北正門那邊停留著許多人和車。那邊已經(jīng)看不見火光,地面也被清理干凈,但幾面洞口大開的玻璃幕墻仍是觸目驚心。
真可怕……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還記得那個瘋子的喊話。那是邪門教派的口號么……?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筆記本,一陣恐懼突然涌上心頭。這本不祥的東西……是不是要交給治安機構(gòu)比較好?可要交給誰好呢?我想起了萊特,還有戴莎。我記得戴莎曾說過追查邪教的事。也許,我真要主動聯(lián)系一下對方才行。
車子通過寬敞的江西大橋時,我望見那壯闊的寧江水面上,來往南北岸的渡輪似乎少了一些。南岸許愿池廣場碼頭倒是停靠著不少渡輪,是因為治安官在那里做安全排查么?
看來那一帶的公共交通都受到影響,還好貼心的索菲給我們安排了專車。
車子下橋后未轉(zhuǎn)入寧西主干道,而是一直向北行駛,很快便進入另一條略微狹長的道路。
“咦,雷諾先生,我們不走寧西大道那邊嗎?”舒亞看向那位三十來歲年紀的司機,問了一句。
“出發(fā)前聽安保部說,寧中大道市政廳那邊有游行示威,交通都堵塞了。我們只好稍微繞遠一下?!崩字Z邊開車邊回答。
“示威?發(fā)生了什么事嗎?”舒亞愣了一下,繼續(xù)提問。
我們也都很驚訝。明明早上還是愉快的班級集體活動,怎么到了中午卻形勢突變?不過,幸好我們都平安無事。
“聽說是住在舊城區(qū)的工人在示威……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崩字Z簡要回答。他看起來對這個事件沒有太多興趣。
車內(nèi)一片靜默。早上,男生們還在公車上激烈討論舊城區(qū)的恐怖事件,如今卻都鴉雀無聲。不知他們是因親身經(jīng)歷過可怕事故而沉默不語,還是因顧及蕾雅的反應而不便公開討論。
我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我左側(cè)位置的蕾雅。此刻,她正低著頭注視抱在懷中的小圓背包,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感到車子在爬坡,待得經(jīng)過某個十字路口并向東行駛后,又發(fā)現(xiàn)車子沿著一條寬敞的道路下坡。
這是擁有三車道的主路,車流卻不多,人行道上也是路人寥寥。
道路兩側(cè)五六層高的樓房林立,卻顯得特別冷寂。我透過右側(cè)車窗遠眺,還能見著上下起伏的樓房和如密網(wǎng)般分布的小路。有些道路直接貫穿過高樓中層,連接著矮樓屋頂,一直延伸至山腳下。
這是依著丘陵地勢建起的舊城區(qū),卻如山林般荒涼。許多樓房墻皮剝落,路邊兩側(cè)圍墻畫著奇離古怪的涂鴉,一片衰敗不堪的景象。
“各位同學,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過的地方,就是被稱為管道之城的西北舊城區(qū)。”舒亞回過頭向我們介紹起眼前所見的景色。
他或許是想轉(zhuǎn)變車內(nèi)過于沉悶的氣氛吧,努力堆起笑容說:“這里是環(huán)城北路經(jīng)過舊城區(qū)的路段。道路兩側(cè)豎立著幾公里長的圍墻,也被稱為流浪藝術(shù)長廊,都是幾十年來各種藝術(shù)家的創(chuàng)作,其中不乏一些大師成名前的真跡哦?!?p> 藝……藝術(shù)?班長,你管那些眼睛長在耳朵上,胳膊長在頭頂上的涂鴉叫藝術(shù)嗎……呃,由各種莫名其妙色塊堆砌的是啥景色或生物……那邊一個碩大六芒星套著大圓環(huán)的圖畫又是啥意思……
我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果然都是一副神色呆滯的模樣。藝術(shù)的世界真是高深,或許我們比較容易理解喬伊的素描。
“現(xiàn)在,這里也被稱為廢棄之城?!崩字Z握著方向盤,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慢悠悠地補充:“特別是最近幾年衰落得特別快,人都快跑光了。市政廳的舊城改造計劃這么多年就推動了幾棟廠房改公寓,還沒什么人住。再這樣下去,這里都快被流浪漢和神經(jīng)病占領了。我晚上出車經(jīng)過這里,有時會看到一些廢棄樓房里有奇怪的燈光,還能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挺瘆人的?!?p> “嗚……雷諾先生,請趕緊離開這里行嗎?”蕾雅臉色有些難看。
“好,好。”雷諾瞥了一眼后視鏡,笑著說:“只是偶爾遇到,也可能看錯聽錯啦。別怕,現(xiàn)在是白天,安全得很,而且這不是有一車男人嘛,不怕。”
“就是,有我們在啊,哼哼。”最后排傳來文森的聲音:“對吧,大家?”
“沒錯!”跟接著便是喬伊和瑞安異口同聲的聲音。原本文文靜靜的喬伊也跟著喊了一聲,好像在表態(tài)一樣。
“現(xiàn)在,我們就是同舟同濟的伙伴呢,哈?!笔鎭喞^續(xù)努力鼓舞大家:“馬上就到山腳下的環(huán)城公路啦。按現(xiàn)在的速度,應該不用半小時就能回到學院。大家放心吧!”
那就好。
希望快點回到學院,回到那個靜雅宜人的校園。
也希望今晚能做個好夢,忘記白天那些可怕的經(jīng)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