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主考官?”紫冰難以置信,氣鼓鼓地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批判道:“我在白礬樓親眼看到他丑態(tài)百出地挑逗胡姬,吃喝玩樂一擲千金,他……他的俸祿夠他一晚的花銷嗎?皇上瞎嗎……”
紫云忙止住她:“別亂說。”
八王反而笑了:“先別著急上火。這武會諼一路跟隨皇上,從京兆府尹的書吏做到現(xiàn)在的禮部侍郎,也是有些能力的?;噬铣醯谴髮氈畷r,一心想清理先皇舊臣,便急于遴選人才。通過武會諼選出不少能臣干吏,皇上稱贊他‘會選’。”
“是嗎?”紫冰哀嘆,“怎么就成了這樣?”
“你只見過他一面,也不能妄下結(jié)論……”
“見一面就夠惡心了,我不會看錯的。沒有君子之德,他絕不是好官……”紫冰越說越氣憤。
“他是皇上的親信,沒有實在的證據(jù),皇上是不會信的?!卑送鹾吐暤?。
“明白。”紫冰點頭,“我想既然他是白礬樓的???,也不用咱們再去盯著。交給丁謂好了?!?p> “好。快去吃飯吧。這幾天有的忙?!?p> 云龍、紫冰,并褀瑞、祾瑞幾人分散暗查。晚間,紫冰垂頭喪氣地回到南清宮,宮中竟然冷冷清清,八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紫冰徑自去正房找她姐姐。紫云正忙著描描畫畫。
“姐姐做什么呢?”紫冰湊近見又是考官畫像,沒好氣地說:“又是他們?看著就煩。”
紫云抬頭笑笑,仍不停手:“我怕你們分開探察會顧此失彼,就多畫幾份,好讓你們都有的對照?!?p> 紫云收了尾,問:“餓了吧?我讓廚房熱著飯呢,端來你吃?!?p> “吃什么吃啊,看他們一天早都氣飽了?!?p> “誰又惹你了?”紫云笑道,遂吩咐人去端飯。
“我盯了三個,個個都是與考生過從甚密?!?p> “你怎么知道是考生?”八王冷不丁地進門一問,驚得紫冰一顫。
“怎么不知道,王爺說什么人與人會面自稱學生?”
“這倒是。褀瑞他們那邊的情況也不樂觀?!卑送跣闹胁皇亲涛?,難道科場里的官員都沆瀣一氣,這是國之大計,當真貪腐至此?
紫云見八王心事重重,就招呼:“先吃飯吧。等云龍來了再說。冰兒——快吃飯了?!?p> 紫冰在桌前撩起一幅畫像,不自覺地拿手指抵住牙齒若有所思,聽到紫云叫她,猛地一驚指甲劃著牙齒發(fā)出咯嗒的一聲響,才回過神來。
一頓飯紫冰都吃的心不在焉。八王問:“這怎么了?”
“瞧著她好像在搜腸刮肚地想什么。”紫云見紫冰不答話,輕輕拉拉她:“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剛才明明靈光一現(xiàn)……”
八王夾了個菜給她:“今天也累了,別想了,吃飯吧。”
紫云見兩人都心力交瘁,問:“我們這樣不得要領,怎么不找寇伯伯來幫忙。他與官員相熟,不是更便宜?”
“我已暗中告知他了??艽笕爽F(xiàn)在是監(jiān)察御史,職責就是監(jiān)察各司百官,太引人注目了。還得靠紫冰云龍他們盯著?!?p> 本來要等著云龍的消息,可三更都過了,也沒見他的人影。三人都勞累了一天早就乏了,遂去睡了,等到天亮再做計較。
天剛蒙蒙亮,云龍就來了。
“走,書房里說去。祾瑞,去把紫冰叫起來?!卑送鯁枺霸趺催@么早?”
云龍見書房只有書桌前一把椅子,有些綿軟靠著墻站著,用手揉揉太陽穴說:“哪里是早?是晚間的事才結(jié)束。我怕回去麻煩,就直接過來了。”
八王沒想到云龍是一夜未眠,便讓福瑞去吩咐廚房給他煮碗粥來。
“王爺,別煮粥了,能搬把椅子來嗎?”
八王瞧出云龍疲累,笑說:“怪我怪我。平時紫冰在這兒,只能站著。”
紫冰來時見桌前空著一把椅子,又見八王示意她坐,笑著沖云龍說:“沾公子的光,我今兒也能坐坐。哦,對了,你昨晚怎么沒來?”
“還真讓你給說著了?!?p> “我?說什么了?”
云龍答道:“昨晚武會諼帶著幾個同僚在白礬樓鋪張豪飲,我之前跟他在白礬樓照過面,怕他認出來,一直等到四更天,他們都醉死地上了,我才趁機去閣樓見丁謂。”
云龍鋪開桌上的一卷紙張——也是一幅幅人相。紫冰登時沒了興趣,不過她還是注意到這些畫作的紙張和作畫的筆法與八王和她姐姐不一樣,好奇地問:“這是誰畫的?”
“丁謂。這些都是頂替之人所交往的人,還有他每日的見聞記錄。記的主要是那些人的花費?!?p> 紫冰見畫像旁邊還有些奇怪的符號,問:“這是什么?”
云龍指著下邊的數(shù)字說:“這是行賄或者請客的銀兩數(shù)目?!?p> “他又不能在眼前,怎么會……這么清楚?”
云龍解釋說:“是胡姬利用陪酒的機會幫他記的。你剛說的這些符號就是胡姬的記錄方法。他讓我把這些帶回來兩相比照,一目了然?!?p> 丁謂這招與八王不謀而合,這讓八王在內(nèi)心對他很是認可:“甚好!這樣就大大縮小了范圍?!?p> 紫冰又問:“胡姬怎么會對他言聽計從?”
“據(jù)說是他破了胡姬詩書琴棋的九道關(guān)。一年多了,唯有他一人連破九關(guān)。胡姬對他傾慕已極,要不也不會借風水寶地給他住。”
“一個窮書生,會的還挺多。”
“他長相看似饑寒之人,卻是富家子弟。見識自是不同。他還說,如果還沒有突破,就篩除去白礬樓的人。去的人大多與舞弊有關(guān),即使無關(guān)也不能保證是清官。除去他們,從來不去白礬樓的人,或許可以一試?!?p> “這是個人才?。 卑送跄钸?。
云龍也很贊同:“是啊?,F(xiàn)在看來所有人都在為他服務,我們做的事,不過是幫他達到目的?!?p>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p> 紫冰因不喜那人的長相,對八王和云龍的贊賞不以為然,閑話問云龍能過幾關(guān)。
“一關(guān)未過?!?p> “不可能!”
見紫冰不信,云龍淺淺笑道:“我只享受美酒美食,不參與這爭強好勝的事。”
“真不如弄潮兒過癮有意思?!?p> “你哪里知道,這正是云龍的好處。在這京城中,拔萃容易,守拙太難?!卑送觞c點紫冰道,“你呀,鋒芒太露。以后多學學?!?p> 云龍對八王的夸獎不以為意,對紫冰說:“你猜的沒錯,郡主看見的光亮是鏡子,丁謂住在南閣樓上,屋里沖著窗戶有一面大銅鏡。那兩箭也是他射的。”
有了丁謂的圖畫,幾廂對照下來,發(fā)現(xiàn)參與省試官員中多人都或多或少的收受了些好處,沆瀣一氣不好突破。篩選出幾個沒有去過白礬樓的,不是外職調(diào)任與固有的官員不曾相融,就是官職卑微掀不起波瀾的小角色。
八王說:“這幾個外職新任的官員,我也不熟悉,不知都是怎樣的心性?!?p> 紫冰瞧著其中一個問:“他是誰?”
“他叫鄔佩芷。他好像是一個郎官。具體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起來了?!弊媳φf,“我見過他?!?p> “在哪兒?”
“那還沒想起來?!?p> 八王燃起希望的臉上又冷淡下來,只得囑咐了后續(xù)的事情,各自散去。八王仍在書房公干,不經(jīng)意向窗外看去,見紫冰正坐在院中銀杏樹下,手中捏著一根金黃的葉子,捻了一會兒,在身邊放下了。
許久,紫冰陡然興奮地起身卻沒站穩(wěn):“王爺——啊呀,麻了……”
八王聞聲從書房里出來,才發(fā)現(xiàn)紫冰腳下整齊地擺了一排樹葉。一片樹葉代表著一個地方,紫冰把去過的地方、當時的情景逐個回顧排除,才找到了要找的那個人?!拔矣X得那個鄔佩芷可以……”
“讓褀瑞他們察訪察訪再說吧?!?p> “不用,此人一定可以?!?p> “你怎么知道?”
“當時在繁(po)塔,他對孩子說:‘有學問不貧,有德行不賤’。說出這樣話的人……”
“希望他是?!?p> 所幸,鄔佩芷正是他們要找的人。鄔佩芷初入貢院,對院中的不良習氣頗為不恥,他甚至把自己的所知所聞寫成了奏折,只是他官職卑微,不能直接呈送皇帝,多處投送也是四處碰壁。八王的到來正是一場及時雨。
八王這才會同了寇準,進宮面見皇帝。
皇上看了奏章,大為光火:“該死該死!”這是關(guān)于朝廷根基的大事,皇上定要眼見為實,決定親自走一遭:“皇侄覺得誰能陪朕同去?”
“莫若寇大人?!?p> 寇準也施禮道:“臣職責所在,當仁不讓?!?p> “寇準不行,辦不了此事。去把潘仁美給朕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