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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弈夢華

(五十二)沉渣泛起(下)

京弈夢華 浥青橙 2539 2020-03-12 19:31:45

  好容易從開封府回來,齊平親自送給紫冰一個(gè)字條上寫著:“望江于四方?!?p>  望江,是紫冰初次見曹國公時(shí)用過的化名;四方,梵語中“招提”一詞有四方之意,招提乃是寺廟的別稱。曹國公反用其意,約紫冰于寺廟相聚。紫冰疾馬飛奔到大相國寺。今日是閉寺之期,紫冰出示了南清宮的腰牌才得以進(jìn)去。

  禪房前的樹下,曹國公在與潘惟吉對弈。這是紫冰始料未及的,便打算抽身離開別處等候,卻被曹國公叫?。骸白媳鶃淼谜?。替我把這局下完吧。”

  紫冰對潘家人素有成見,此次更是與惟吉狹路相逢,便推辭說:“晚輩的棋藝怕是會耽誤了國公的布局?!?p>  “不過是游戲?!辈車f著便起身讓座,紫冰只得坐下迎戰(zhàn)。

  潘惟吉的棋藝甚好,可謂是棋逢對手,但紫冰心有旁騖,幾次不周全竟也落敗下來。紫冰拱手道:“公子大才,我輸了?!?p>  “紫冰,你跑神了三次?!辈車慌缘?,“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你毫無準(zhǔn)備就中途應(yīng)戰(zhàn),輸了也屬常事?!?p>  紫冰聽出曹國公的弦外之音,忙起身拱手道:“國公教導(dǎo)的是?!?p>  “乾封縣一事,殺伐決斷何其干脆!今日為何如此被動,皆因?yàn)槟銈兒翢o準(zhǔn)備。南清宮本就是是非之地,哪里容得下高枕無憂?凡事需未雨綢繆?!弊媳鶝]想到曹國公當(dāng)著潘惟吉說出這些話,只微微頷首。

  曹國公見紫冰的眼神略略瞟向潘惟吉,心領(lǐng)神會地笑道:“惟吉,你來給紫冰說說怎么破局?!?p>  紫冰幾欲說話謝絕,未張嘴就聽潘惟吉道:“冰姑娘,坐下說吧。”

  紫冰瞧曹國公點(diǎn)頭,有些忐忑地接過潘惟吉遞過來的一封信。信是一個(gè)叫張守忠的寫給潘仁美的,大意是:路遇一個(gè)殘疾兵卒喬狗旺,聲稱自己是潘太師派出去護(hù)送楊六郎的,卻被搶功之人傷了腳筋。后經(jīng)查實(shí),實(shí)際護(hù)送楊元帥的侍衛(wèi)由八王派出,想必是此中人所為。張守忠自稱小侄,與八王素有大仇,望潘叔父大人援手,以酬小侄為父報(bào)仇之心。

  雖然找到了事情的源頭,紫冰仍是一頭霧水,抬頭就問:“張守忠是誰?”

  曹國公道:“太祖皇帝時(shí)有一悍將名叫張瓊,還曾經(jīng)救過太祖的命。張守忠是他的兒子?!?p>  “那該是有恩情啊?”

  曹國公搖頭道:“后來,張瓊當(dāng)了殿前都虞候,卻被手下舉報(bào)說他畜養(yǎng)家兵、誣陷當(dāng)今皇上。張瓊經(jīng)受酷刑,自知在劫難逃,就自殺了?!?p>  紫冰聽的有些心驚,眉心微蹙問:“當(dāng)真有罪?”

  看到曹國公不置可否,紫冰微微咧咧嘴似笑非笑:原來自己也像喬狗旺一樣,是一顆被人墊腳的棋子。紫冰知道即便再問,牽涉太祖在內(nèi),曹國公也不會再說什么。

  紫冰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國公?!碧职研胚€給潘惟吉。

  潘惟吉似是有些跑神,緩鈍了片刻才伸出右手接了回去。紫冰自然謝過潘惟吉,便起身告辭。

  “冰姑娘——”紫冰聽言止步,潘惟吉道:“冰姑娘,父親只是……貪名貪利,并非大奸大惡之人。與王欽之類的人不同,家父不會草菅人命,更不會賣主求榮。這次雖收到邀約,也不會出手干擾王爺。還請冰姑娘今后不要過多誤會?!?p>  紫冰望了他一時(shí),道:“潘公子不計(jì)前嫌施以援手,紫冰不勝感激。其余的不敢茍同,望公子見諒!”施禮再拜與兩位告辭。

  紫冰走出幾步,又聽見潘惟吉輕聲叫道:“冰姑娘……”紫冰以為潘惟吉是要再解釋,只略略回頭停頓須臾,并未回身。

  望著紫冰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曹國公又望望一直站著的潘惟吉,笑道:“賢侄可是有了關(guān)雎之意?”

  潘惟吉恬淡地笑笑:“世叔說笑了。惟吉已有妻室,怎會……”

  曹國公笑而不語,離去了。潘惟吉留在原地,手里的玉佩已經(jīng)攥出汗來,他自嘲是騙曹國公,還是騙自己。若沒有妻室,他今日是否真敢說出心底的關(guān)雎之情。

  穿過圓拱門,曹國公來到又一進(jìn)院子。兒子曹璨迎上來道:“爹幫八王也就罷了。雖說惟吉是……可畢竟在潘家……爹還是少來往的好。萬一被潘家咬一口……”

  曹國公微微笑笑:“惟吉說的不錯。潘美并非大奸大惡之人。你以為他真是靠拍馬逢迎混到今日的富貴嗎?當(dāng)年他也是征戰(zhàn)沙場的驍勇悍將,征南漢、攻南唐、討淮南叛亂,哪一仗少得了他的功勞?”

  “這么說,他當(dāng)年也確是英豪?!?p>  “是啊。否則陳橋兵變,先皇又怎么會派他先行返京,代表圣駕協(xié)商禪位事宜?!?p>  曹璨驚奇道:“潘太師如此得先皇寵信?”

  “若不寵信有加,又怎會讓他收養(yǎng)惟吉?”

  “那又怎會變的如此?”

  “正因?yàn)樘没噬蠈櫺?。潘美是先皇的得力干將,又身居高位。你想想?dāng)年漢朝的韓信。功高震主者,必不久也。好在太祖寬厚??梢怀熳右怀?,皇上登基,又怎么容得下功高震主之人?你看看你爹,還有趙普,不都被打壓下來了。潘美是個(gè)聰明人。他舍不得富貴,不但把女兒送進(jìn)宮為妃,還處處貪利弄權(quán),這樣他就有把柄攥在皇上手里。皇上才好駕馭。”

  “非得這樣嗎?”這對于懷有赤子之心報(bào)效朝廷的曹璨來說,覺得難以接受。

  “先皇心寬似海,尚且要杯酒釋兵權(quán)解除重臣的威脅。更何況皇上白手得了江山?!?p>  曹璨有些失落:“皇上常以明君類比,要親賢遠(yuǎn)佞……”

  “水至清則無魚。若滿朝都是清官諍臣,不愛錢不愛權(quán)。那臣下的矛頭就會指向皇權(quán)?;噬蠈⒉粍倨錈?。更何況皇上對繼位之說頗為介意。于是在朝中,就需要一種平衡,清濁牽制、坐收漁利。更重要的是,貪名貪利者有把柄在手,皇帝隨時(shí)可以相要挾。這些貪官權(quán)臣為了保住權(quán)勢,自然也會表現(xiàn)的更忠心?!?p>  “看來貪些權(quán)財(cái)與功高震主比,就算不上什么了?!辈荑差H為感慨。

  “是啊。從他被賜名為仁美起,他就不僅僅是先皇的信臣,更是當(dāng)今皇上的忠臣?!?p>  “可那也不能泯滅了良心?”

  “世人罵他,不過是因?yàn)闂罴抑?。潘美為主帥,楊令公遇難,他自然難辭其咎。戰(zhàn)場之事錯綜復(fù)雜,戰(zhàn)敗因素太多。若要追責(zé),連我都是罪魁。究其原委,那場兵敗……潘美不過是替皇上擔(dān)了罵名。”

  “所以縱然世人唾罵,皇上也還是寵護(hù),只為他給了皇上一個(gè)天大的人情?”

  “是啊。這事潘美看得明白??蓷罴液桶送跛麄儧]有看明白,弄得勢如水火,不過倒成全了皇上的安心?!?p>  曹璨感嘆:“伴君如伴虎啊。我以后在御前……哎……”

  見兒子嘆氣,曹彬笑道:“你這還年輕就嘆氣,那得嘆氣到幾時(shí)啊?”

  “我只是感嘆,沒有趕上先皇寬仁待人的好時(shí)候,能省點(diǎn)心?!?p>  曹彬搖搖頭:“再寬仁的人,就沒有狹隘的時(shí)候嗎?今日之事,便是先皇昨日之非。紫冰……”

  見父親說到紫冰就遲疑不言,曹璨說:“這個(gè)紫冰倒是個(gè)好謀士,爹好像挺看重她?”

  “能不能成為一個(gè)真正的謀士,就看她能不能過了眼前這道關(guān)?!?p>  “惟吉不是幫她了?”

  “這件事隱藏的因果,遠(yuǎn)不是你們能夠想象到的。就算能夠順利過關(guān),不知道她能不能過了心上的那道坎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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