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驚華苑布置同尋常人家一般,到處掛滿了紅色的綢緞,桂圓瓜果一應(yīng)俱全。苑內(nèi),孟曦早已身置在菘藍為其找來的軟榻上,半依半靠,似是疲累。
太監(jiān)宮女皆被安遣在外,入得苑內(nèi)的所剩無幾,待孟驥與覃姝磨蹭入內(nèi),一副相依相隨的模樣。孟曦冷眼掃過去,視線所至,二人方才稍作收斂。
“不知王上有何打算?”孟曦問道。
“阿姐知我的心思,今日此舉已為我留足了面子,可我也早便說過......”孟驥坦然說著。
“放肆”孟曦聽他自稱為我,便知他想說什么,怒不可遏的將其打斷:“你以為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還是個皇子嗎,你以為我為何選你,外人都道我選你,是我的私心,是我二人親和,可你不該不曉得,王位是個什么,那是遁甲,是旗幟,是千千萬萬人的信仰,也是旁人登高不可及的孤寒之地。我雖與你不是一母同胞,可何曾不是把你當(dāng)我親弟弟,但凡我若有選擇,又怎么會把你送上大位,正是因為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孟曦深吸一口氣,隱去眼角即將流下的淚水,稍稍穩(wěn)定情緒道:“驥兒,我們生在皇家,受著常人不得享受的尊崇與富貴,就該時刻做好準備,去承擔(dān)一些我們必須承擔(dān)的,就是承擔(dān)不起,也要硬抗,只有你抗住了,你的子民才能得以喘息?!?p> 一番話,叫孟驥呆愣在原地,滿臉涕淚已是肆意橫流,只是挺立的身姿與堅定的目光,讓孟曦確定,他是聽進去了。
“阿姐......,孤,受教?!痹S久孟驥緩緩拜下腰去,作揖道。
一聲阿姐,是情誼,一字孤,是王命。
“王上既已想通,如此,這位姑娘,便按宮規(guī),交由皇后處置吧,菘藍,回頭安排兩個嬤嬤教上禮儀規(guī)矩。”孟曦總算是長嘆了口氣,輕移身體打算回宮。
“是”菘藍攙起她回道。
如此安排,即便是孟驥,也無法反駁。覃姝擔(dān)憂地看著孟驥,孟驥無奈的看向秦晴,秦晴則無視二人,自顧自跟著孟曦回宮了。
一場鬧劇,天蒙亮?xí)r才收場,秦晴回妝臺旁自己悠悠的卸著裝束,她實在有些累了,可這些事,她還不習(xí)慣其他宮人幫忙,寧愿自己慢慢的卸著。
剛卸一半,聽外頭傳話進來,說是她的丫鬟找到了,崖香正領(lǐng)著她在外頭候著呢,忙不迭的披上外衣回道:“快讓她們進來?!?p> 剛?cè)胛荩厍绫愀惺艿揭还勺雍庥赏舛鴥?nèi),直往她身上撲,她被懷里的人撞得幾乎倒下,勉強穩(wěn)住,只聽?wèi)阎兄藥е耷缓爸靶〗悖疫€以為見不到你了呢”。
“看你下次還亂跑?!狈覂簭男∨c她一同長大,如同親妹,現(xiàn)下她哭得凄慘,秦晴也不忍心多做責(zé)怪,輕拍她的背,以做安撫。
“皇后娘娘,人既然找到了,屬下便回去了,殿下那邊還在等著回話呢。”崖香行過禮,回著話。
“煩請崖香姑娘替我多謝殿下。”秦晴回道。
待命人送崖香出去后,芬兒也似好多了,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偷偷立在一旁,抹干眼淚。
秦晴嘆了口氣,繼續(xù)做到妝臺前,嗔道:“還不過來?!狈覂哼@才慢悠悠移動著腳步過去,替她拆卸著腦袋上的珠繯玉釵。
“皇宮不比將軍府,以后莫要如此亂跑,若是闖出禍端來,我可是保不了你的,今日還好遇到公主殿下,若是......”秦晴忍不住要絮叨她,她深知若不叫芬兒長長記性,怕是以后要不得安寧。
“小姐,芬兒知道錯了?!狈覂号磁吹恼J著錯,心中其實萬般懊悔,嘴上卻倔強的不忘補上一句:“不是有公主殿下在嗎,殿下看在將軍的份上,定然不會與我們?yōu)殡y?!?p> 秦晴聽芬兒提著孟曦,心頭又不免思慮起她今日所見,這與她從哥哥口中聽得的殿下,似是相同,卻又有太多不同,今日事情鬧大,原是王室恥辱,且不說自家父親兄長不會善罷甘休,便是滿朝大臣都會覺得新王昏聵,昏庸無道??擅详匾琅f選擇把它鬧大,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哪怕今日不鬧大,遲早有一日會鬧大,屆時只會更加難以收拾。追究之時,以新王年幼,教導(dǎo)不力為名,杖責(zé)其身,那不僅堵住了天下之口,更是堵住了孟驥為那女人求情之口。哪怕孟曦到后來,將那女人交給她處置,孟驥依舊求不得這個情,既給足了她面子,又讓她礙于皇后身份不可能真將那女人如何,那女人畢竟是是孟驥的心上人,一旦把那女人如何了,如此豈非顯得她毫無氣度。且孟曦與新王之間也不會因此心生嫌隙,畢竟人不是她孟曦處置的,一番下來,竟是面面俱到。
尤其驚華苑中,這位鎮(zhèn)國公主,教訓(xùn)新王之時,短短幾句話,卻叫人熱血沸騰,那時秦晴才確信孟曦真的就是那位傳說中的鐵面戰(zhàn)神,漢中的鎮(zhèn)國公主。這叫她心頭有些發(fā)涼,卻也不禁好奇在這位公主心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親情,是孟氏,還是漢中。
“小姐,小姐......”芬兒見秦晴在走神,低聲喚她:“小姐累了,便先去休息吧?!?p> 秦晴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果然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自己擺弄了半天的珠釵,不一會已便被芬兒摘的干干凈凈,柔了柔輕松的額頭,說道:“真是疲累了,其他的明日再說吧?!?p> 邊說邊往榻上躺去,入夢前終是反應(yīng)過來,呢喃道:“從今往后,切記要將稱呼改了,在這宮中,我們主仆二人要謹慎小心才是......”
朦朧含胭脂丹落,回婉似窈窕絹紗,瞵高朱瓦碧檐下,釅冬才安閑悠來,冬日的暖陽太過溫和,透不過這薄紗般輕柔的霧靄,清晨的深宮之中,尤其濃重抹不開。
回宮后孟曦一直未眠,菘藍替她喚來了益清,只是一頓板子,益清除了拿出些藥膏,也無他法;崖香只好心疼地替孟曦抹著藥膏,時不時還落下幾滴淚來,惹得孟曦苦笑不得,戰(zhàn)場上幾次生死都過來了,這些傷,其實孟曦是不大在乎的,心頭沉重,只是等著宮外來消息。
將近卯時,孟曦正在榻上打著小盹兒,得到了宮外傳來的消息。
“主上,將軍府傳來消息,新婚當(dāng)晚......”穩(wěn)重如菘藍這般,都有些吞吞吐吐,孟曦預(yù)感不妙,這兄妹倆看來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
“說吧,還能有什么更糟的?!泵详仉鼥V蘇醒,扶著有些抽疼的額頭。
“據(jù)說新婚當(dāng)晚,秦將軍被新夫人......一腳給,踹下了床......”菘藍與秦昊也是老相識,由想他下場著實凄慘,心中不由替他默哀。
剛還柔著額頭的孟曦,騰地抬起頭來,眼眸含星,思忖一番后,竟是笑出聲來:“妥了,妥了......”
“主上,不擔(dān)憂嗎,將軍與夫人這般......”崖香問道。
孟曦收回些笑容,認真地同她們解釋:“秦昊與我多年,他的脾氣我最清楚,最忌諱的便是扭扭捏捏之人,非得要個不給他面子的,才最能降得住他,蕭紅那丫頭不愧是蕭白寵著帶大的,性子也是個火爆脾氣,當(dāng)真惹了她,也確實難保不被她揍一頓。只是以秦昊的體力和武力,應(yīng)當(dāng)是絕對不輸蕭紅的,如今卻能心甘被人當(dāng)驢踢,才讓人開眼呢,足見里頭情誼,倒是讓我安心了。”
“如此說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毖孪阋蔡婷详厮闪丝跉?,總算有一對是能讓人放心的。
“如今天下局勢隨時在變動,閬洲被收之事,各國明面上皆按兵不動,實則漢中與蜀國壯大,已是對他們極大的威脅,又怎會不做些什么,怕是不多時多方聯(lián)合,又要起戰(zhàn)火了?!陛克{想得深遠,她知道孟曦此舉不過是為盡快安撫“漢中宮變”給朝政帶來的影響,一旦朝堂局勢稍作穩(wěn)定,不日,孟曦定要出使他國,只是不知孟曦所選究竟是哪方勢力。
“待我的傷養(yǎng)好,秦昊那邊也該動身了。”孟曦并未多說,心頭思量后,又問道:
“皇后那邊有何動靜?”
崖香回道:“皇后那邊還未起身呢,昨個睡得晚,怕是還要些時辰,我臨回時吩咐過嬤嬤,讓那邊不用起早去請安。太后那邊一大早也去打過招呼了,說是滿口答應(yīng),想必也是知道了昨晚的事?!?p> “如此便好,也算是我們孟家對不起秦丫頭,要苦她在這深宮待上一輩子,丈夫的心還在別人身上......”說著說著孟曦想起深宮中,那個曾經(jīng)陪伴在她身邊的女人,也是一輩子都在等著那個不會來的男人。
半晌,回過神來:“你們也都一夜沒睡,快去休息吧?!?p> “我們還是輪流守著吧”崖香道。
“我多大了,還要你們守著,快去吧,我也瞇一會兒,去吧。”孟曦催著二人,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哪能不睡覺。
“好吧,那等會兒皇后那邊有消息了,我再來喚您。”
“我來給您換藥。”崖香續(xù)著菘藍的話道。
“好。”孟曦?zé)o奈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