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AB面
這一章我寫完了，自己也不知道寫了些什么，我第一次筆觸混亂，不知所云，也許你們看了便會明白，我為何會如此。因為這一章，果然是極難寫的，生離死別，要如何才能寫明白，只怕此生也是無能為力了。
1.
每一個人都有兩面，A面和B面，堅強(qiáng)對應(yīng)軟弱，睿智對應(yīng)愚蠢，沒有人是絕對的只有一面的性格，A與B，正與反，只有強(qiáng)弱，從來不存在缺失。
我小的時候覺得，我的祖母是一個特別的人，她只有堅強(qiáng)的一面，似乎在什么事情降臨的時候，都沒有辦法撼動她分毫。我看過很多抗日影視劇，劇中的女英雄們的形象深入人心，我有的時候偷偷的想，如果祖母當(dāng)時生活在那個年代，必然也會是一位巾幗英雄，膽大心細(xì)，睿智勇敢，遇事不慌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真的這樣認(rèn)為，并且由衷的敬佩我的祖母，只是終究還是讓我偶然瞥見了她脆弱的一面，雖然只是那么一次，已然刻骨銘心。
2.
祖父過世的當(dāng)天，我冒雨趕回祖母家，我以為會看到崩潰的祖母，她或許應(yīng)該嚎啕大哭，或許應(yīng)該泣不成聲，但是都沒有，她只是穿戴整齊的，眼帶淚花的坐在床上，和前來吊唁的人寒暄。我撲在祖母懷里放聲大哭，她拍著我的背，小聲的安慰我。她真的很堅強(qiáng)，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qiáng)，但是我一點都不意外，因為祖母本就是一個極堅強(qiáng)剛硬的女子。在我眼里，她就是家中的王熙鳳，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我當(dāng)真這么覺得。
祖父的葬禮，事情繁雜，家中第一次逢上白事，沒有任何經(jīng)驗，諸事毫無頭緒，原本應(yīng)該手忙腳亂的。但是祖母在家中坐鎮(zhèn)，卻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她每天照例第一個起床，站在鏡子前把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會見親友，迎來送往，安排飯菜，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得以休息。我沒怎么見她哭過，就連偷偷的抹一抹眼淚都沒有，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然有幾次，我聽到她的嘆氣，那是帶著諸多意味的長嘆。我不敢發(fā)問，只能當(dāng)做沒有聽見，然后假裝睡著了。
3.
到了祖父頭七的這一天，全家人都聚集在祖母家，要為祖父祭奠。一眾長輩都出門了，家中唯有我和堂弟兩個小孩子。祖母沒有出門，似乎這是慣例，祖母是不便出門祭奠的，我那時候還小，并不知道這中間的講究是什么，總之家中只剩下我們祖孫三人。
祖母待在她和祖父從前的臥室，坐在那張大鐵床上，猝不及防的，她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口中一遍一遍的念叨著祖父的名字。我那個時候不太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兒，只是被祖母這樣的舉動嚇得不輕，我既不敢上前安慰，也不敢說只言片語，堂弟更是嚇呆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偷偷的走到臥室門前，瞥了一眼，只見祖母手里捏著一張祖父的照片，整個人伏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里，歇斯底里的痛哭，即使隔著被子，也能聽到她的哭聲。好在這個時候我母親半道折了回來，她趕緊去看祖母，低聲的安慰她。
祖母的哭聲漸漸的止住了，但是她在那之后有好幾天都不怎么說話，臉色也變得陰沉，總是皺著眉頭，獨(dú)自的思索。
我長大之后，似乎能夠明白一些祖母的心情了。祖父剛剛過世之時，諸多事宜，千頭萬緒，現(xiàn)實情況不允許祖母脆弱，她要招待前來慰問的客人，需要給子女們拿主意，她需要是那個家中的主心骨，承擔(dān)起家中的重?fù)?dān)。她不是不悲痛，不是不哀傷，她只是強(qiáng)撐著，竭盡全力的操持著，用自己的方法，給予祖父在這人世間最后的體面。
頭七，傳說是過世之人還魂的日子，這一天他會在自己生活過的地方最后走一走，看一看，放下執(zhí)念，去往另一邊。或許祖母是相信這一點的吧，她終于再也承受不住，終于在子女們出門祭奠的時候，把忍耐多日的哀傷盡情的宣泄出來。
我至今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那一日祖母的痛哭之聲，乃是我此生聽聞的最極盡哀傷的聲音，肝腸寸斷，撕心裂肺，似乎都不足以形容那種聲音之中透露出來的哀傷，那是祖母為祖父送行時發(fā)出的哀鳴，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是千萬般不舍的大悲傷。
4.
那是唯一一次，我看到祖母軟弱的一面，多年以來我們?nèi)胰硕剂?xí)慣了祖母有些強(qiáng)勢的性子，她總是那個說一不二的人，她總是那個在家里做決定拿主意的人，我們漸漸的都忘記了她也有脆弱的時候，因為她總是把自己的脆弱藏在最深處，從不表露。
祖母一生最是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在那個年代，僅憑著微薄的工資過日子，祖母從未借過鄰里的半粒米，她總能把家里的事兒安排的規(guī)律而有計劃。就在前幾日，我回家和老爸吃飯，老爸還說道，祖母從前廚藝很好，普通的飯菜也能變出許多花樣，鄰居家總是在我們家燃起炊煙的時候發(fā)出感慨，說我們家的飯菜是“館子味兒”，那是對祖母廚藝的最大贊賞。
祖父是技術(shù)員，祖母后來做了幼兒園的阿姨，都不是收入豐厚的職業(yè)，但是就在這樣的艱苦條件下，祖母憑著一己之力，拉扯大了四個子女，幫他們成家立業(yè)，退休之后還繼續(xù)拉扯孫輩。她可以說是那一代人的代表，卻也是佼佼者。
“這世上，像你奶奶一樣的人，是不多見的?！边@是老爸對自己母親的評價。
而祖母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個基礎(chǔ)之上，那便是不給別人添麻煩，靠人不如靠自己。所以我猜想，祖父過世的時候，祖母強(qiáng)忍悲傷，也完全是因為，她擔(dān)心她的軟弱會給子女們添麻煩了。
倘使那個時候我稍大一些，我能夠懂事更多一些，我想我應(yīng)該就能夠走上前去安慰祖母，我會跟她說，您不用自己隱忍著，自己硬扛著，您若是想哭便哭，你若是擔(dān)心自己柔軟家中便亂了套，那大可不必，因為您還有我，我會在您軟弱哀傷的時候，幫您扛著。
但是現(xiàn)在說這些都有些來不及了，我還未來得及長大，斯人已逝，子欲養(yǎng)，親不待，這也是我的大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