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掛鐘不緊不慢地敲了十二下。
【是否激活系統(tǒng)】
和以往的三千多次一樣,這行血紅色大字又出現(xiàn)在了封曉眼前。
是的,三千多次。
換個說法就是,十年。
從封曉七歲起,每天的中午十二點,這行字幕就會像打卡上班的程序員一樣,準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不是什么精神疾病,也不是幻想。在這十年間,封曉瞞著父母,去醫(yī)院檢查了很多次,卻毫無成果。
醫(yī)生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你沒有問題,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好吧,有時候會換一種說法:像你這樣長得帥,智商又高的男孩,壓力大了,偶爾出現(xiàn)些幻覺是很正常的,放心吧,這不是什么問題......要不,加個好友?
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醫(yī)學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后,封曉也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不就是每天出現(xiàn)個【是否激活系統(tǒng)】嗎?
沒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我不激活。
封曉在三歲的時候就明白了,天上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比如說,喜歡送棒棒糖的怪阿姨,即使看上去有多么和藹可親,到最后都會忍不住捏一把自己的臉;如果媽媽突然買了玩具,那就是想讓自己做家務(wù);而變著法子接近自己的小女孩,過幾天就會忍不住表白......
煩死了。
我能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為什么要依靠一個來路不明、目的不明、作用也不明的系統(tǒng)?
而這,是封曉原本的想法。
......
......
【是否激活系統(tǒng)】
按照封曉的經(jīng)驗,這行字幕最多只會持續(xù)半個小時。
而只要在心里面說聲“否”,這行字幕就會立刻消失——就像封曉以往所做的一樣。
但現(xiàn)在......他說不出來。
封曉艱難地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接過水,用力地抹了下臉。
水珠在凌亂的劉海上滴落,他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
臉色蒼白,兩頰凹陷,雙眼滿是血絲,黑眼圈比重金屬樂團的眼影還重。
......他已經(jīng)整整四天沒睡了。
不是睡不著,也不是玩游戲上頭,而是……不敢睡。
一個月前,封曉還是一個每天睡7個小時,作息規(guī)律的普通高中生。
但7月4號......封曉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那一天他竟然睡了10個小時——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睡過頭對吧?
第二天,也就是7月5號,封曉睡了15個小時。
這時候他開始覺得有點不對了,作為醫(yī)院的常客,他立馬去做了個全身檢查,而檢查的結(jié)果是,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然后,7月7號,封曉買了機票,去了全國最好的醫(yī)院。至于為什么不是6號,因為那天......他足足睡了23個小時!
又是一次全身檢查,又是一次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去他媽的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這是7月9號,封曉在酒店醒來時的第一句話。
正常人能睡35個小時?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肯定出現(xiàn)了什么特別嚴重的問題,而且是連醫(yī)院都檢查不出的那種。
于是,老中醫(yī),老西醫(yī),各路專家,求神拜佛,蠱毒巫術(shù),在這短短的一個月里,封曉嘗試了所有自己知道的治療手段。
甚至,他列了一份長長的清單,上面詳細記錄著自己在7月3號那天做過的所有事情,企圖從中發(fā)現(xiàn)導致自己睡眠異常的原因。
但是這些,都沒有用!
他的睡眠時間,還是以約1.5倍的速度在穩(wěn)定遞增著,原因未知,誘因未知,就像是……上帝不小心對他開了個玩笑。
“在這種指數(shù)級的增長下,遲早有一天,我會安靜地死在睡夢之中!”
封曉不想死,所以,他又嘗試了不少號稱能讓自己舍棄睡眠的辦法......但睡眠這種刻入人類基因的本能,哪能那么容易被舍棄?
第7次睡眠,119小時。
醒來后的他,身體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足足瘦了一圈。長期的睡眠,沒有進食,對身體同樣是一種極大的損耗。
當然,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只要去醫(yī)院的病房,全身插上管子......
可那終究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只要睡眠異常的問題還存在一天,封曉就能預見到自己的未來:
像植物人一樣活著——這算好的。
被各路醫(yī)師摸來摸去,甚至被送去實驗室切片,然后將該病癥命名為【封曉睡眠異常癥】——他很久以前聽過這個笑話,但完全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該死的命運,為什么要和我開這種玩笑?
封曉不想死,同樣也不想以活死人的方式茍活著。
苦苦熬了四天后,終于走投無路的他,第一次嚴肅認真地看向了眼前這行字幕。
【是否激活系統(tǒng)】
這個陪伴了自己大半人生的奇怪字幕,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嗎?
抱著這樣的想法,封曉嘆了口氣,在心里面默念:
“是?!?p> 【系統(tǒng)啟動中...】
封曉緊張地看著字幕,足足過了五分鐘,眼前的鮮紅大字才再次發(fā)生了改變。
【啟動失敗】
哈?
一種既想哭又想笑的荒謬感從他的心中涌出:
我提防了十年的系統(tǒng),原來只是個笑話嗎?
哈哈,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各種聲音在腦內(nèi)混作一團,抬起頭,天花板在眼前化作成一幅又一幅的重影,封曉終于抵擋不住那鋪天蓋地的睡意,身體搖晃了陣,就這樣倒在了衛(wèi)生間里。
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世間最嚴酷的酷刑莫過于此......嗎?
【啟動失敗】的字幕一陣扭曲,在下一秒,化成了一段嶄新的文字。
【正在尋找備用方案...】
【應(yīng)急方案一成功啟動】
【即將開始世界跳躍】
【世界跳躍中...】
伴隨著幾聲歡快的鳥叫聲,屋外陽光從沒拉緊的窗簾間穿過,照進了這間有些陰冷的小屋子。
房間角落的木桌,堆放著各種瓶瓶罐罐,甚至還有幾支針筒、幾個干癟的蘋果……
衛(wèi)生間里,銀白色的水龍頭還在滴著水。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冰冷的地板上,少年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幻,最后,在一陣抖動中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