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櫻花塢(3)
霧月山中素來看不到半顆星辰的月夜?;疑贫湔诒翁祀H月色,山谷里,秋風(fēng)帶著雨后的冷意吹過她躺在草地上冷顫的全身。
他依然沒有松手的意思。冰冷的雨水順著垂下的發(fā)絲滴落在她的臉頰。背著昏暗月光,他那雙完全紅透的獸瞳帶著陌生的決絕。
即便,他變成現(xiàn)在仿若地獄妖魔的樣子。她也依舊認(rèn)得出他臉部黑絲暗紋下的熟悉輪廓。
她已經(jīng)在腦海中深深印刻了他的模樣。
何以他突如其來變成這般妖魔的樣子?而且,似乎一點都不認(rèn)得她了......
難道,是今夜那青目骷髏鬼的骨鞭將他刺傷成如此模樣的嗎?
尋不到答案,喉嚨卻被逐漸勒緊。她掙扎著拽緊他的衣袖,凝眉艱難地朝他吐出一個單音:“你......”
他依舊紅著雙瞳,未發(fā)一言。反而更加收緊手中力道,幾乎瞬間便要阻斷她的所有呼吸。
張著嘴,她窒息得已經(jīng)說不上話。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斷斷續(xù)續(xù)地滾落在他獸爪尖利的粗糙手背上。
“是......我......??!”
當(dāng)她拼盡喉間殘存的氣息,掙扎地迸出破碎的字眼。他充耳未聞,反而發(fā)出低沉又殘忍嗜血的笑。紅色獸瞳從她的臉一直往下審視,最后停留在她心口之間。
像是看到獵物的嗜血野獸。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尖銳的利爪對準(zhǔn)她衣襟領(lǐng)口下的心室緩緩刺入......
錐心的刺痛立刻在她的心房蔓延開來。她疼的喊不出聲,任憑他的利爪像五把利刃直直刺入心臟。
血......迅速從她的傷口和他指尖處急速涌出,甚至已經(jīng)蔓延直至咽喉。她嘗到喉嚨翻涌而出的血腥味,感覺他的手就快要挖走她的心臟。
心被撕裂的痛楚瞬間,好像有什么光芒凝聚在他手里。令幻化成妖獸的他面露邪惡又滿意的笑意。
原來他是要剮了她的心吃掉。對吧?果真如坊間傳言那般,他終會變成吸食人心的狐妖嗎?
可是她依然還是死心塌地信他,信他不會是傳言中嗜血人心的妖魔。
她,或許就要這樣死了吧?
他,挖走她的心臟。那么,她是否還能趁著最后一口氣把他喚醒嗎?
曾在茶寮里,聽那說書先生詭辯得天花亂墜。當(dāng)人心被挖走的時候,人還會殘存的一縷意識。若她死后,他將會何去何從?會再度變回原本的那個溫潤如初的他嗎?會后悔親手殺了她嗎?若是無法恢復(fù)原狀,是否他會永遠(yuǎn)變成這般妖獸模樣。永生永世,游走在這片孤寂的鬼怪山林中?
他總是在默默地護(hù)她周全,表面冰山毒舌卻總是口是心非地對她一味放縱著。
青禹已經(jīng)離開了他,她真的不忍看他再孤寂一人承受著周遭所有陰謀與變故。她想一直陪在他身邊,像他所說的那般一同自由地遨游天際。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荒漠或是邊陲都能攜手。
還能夠有這一天嗎?
今夜玉嬋寺外的櫻花樹下,彼此紅綢祈愿。
記得她曾經(jīng)對他說:會為了他保護(hù)自己,同時也會保護(hù)他。
記得他曾經(jīng)對她說過:若是我頓生變故,你則無需猶豫,便拿此劍將我殺了。
殺了他?是不是會是救他的唯一辦法?因為......他曾篤定地說,自己是不會死的。
她虛弱地側(cè)首望著身側(cè)一直散發(fā)著微光的帝狼劍,想要伸手卻夠不到它。
月色重現(xiàn),從灰云中展露則是渾圓的月獨缺了一角。
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倔強(qiáng)力氣。她的手摸索著抽到了腰后那把匕首,繼而推開劍鞘。她雙手握緊劍柄,對準(zhǔn)眼前陌生的妖孽。用勁最后力氣捅了上去——
玄鐵而制的短刃匕首忽而深埋入他的腹部。血帶著蜜樣的氣味蔓延,溫?zé)岬孽r血頃刻間又再流淌她的手與劍柄。
他赤紅的眼瞳頓時無比錯愕,低首凝視插入自己體內(nèi)的那把匕首。獸爪隨之用力將它拔出,甜膩的血液為之即刻噴涌。他顫抖著滿是血的獸爪握緊匕首,抽回已經(jīng)她埋入心間將近一寸的利爪??粗砩涎傺僖幌⒌乃?,反手便要刺下——
夜空圓月毅然明顯地缺了一角,減弱的月光照耀著他額間忽而淡化的封印與黑色血痕。將他的獸耳與利爪逐漸退化,終變回常態(tài)。
在他淡去的血色獸瞳里,似乎閃過一瞬間的愧疚之色。
帶血的匕首掉落在她身邊,接著他僵直地倒伏在她身側(cè)。
終于,她重回自由呼吸地大口喘著氣。但每喘一口氣,都覺得心口撕裂地抽痛著。她撐起身子,虛弱地輕咳去口中堵住呼吸的血。捂著還在淌血的心口,仍不忘記轉(zhuǎn)身查看歸于常態(tài)的他。
他......這是變回了原狀嗎?
小心翼翼撥開他覆蓋面容的凌亂發(fā)絲,她在他滿是血液噴濺的臉上終于尋不到先前那副詭異可怖的兇惡獸形。
瞬間,像是失而復(fù)得般的難忍滿心喜悅。她難以自持地,一邊哭著一邊笑著,顧不得自己心口淌血的錐心疼痛。像個得了失心瘋的傻子一樣,顫抖著再度重新?lián)Ьo他與自己同樣冰冷和虛弱的身子。
原來她殺他,同時也能夠救了他。
他還是回來了,她并未失去他。
未發(fā)現(xiàn)此刻頭頂皎潔圓月獨缺,顯示著中秋盛夜即將過去。
不遠(yuǎn)處,隱蔽在櫻花樹后的緋龍緩緩踱了過來。對著她用鼻子哼哼地委婉叫喚兩聲,并向她遞出了一只巨大的右翼羽翅。
“你這沒義氣的膽小鬼!方才為何不幫我一塊兒制服你家主子?竟然落荒而逃!”害她差點被化為狐妖的凌羽墨剮了心!
緋龍看似委屈地后退兩小步,大眼眨巴著像是說:我打不過他。
嘴里雖然怒懟著,但她仍舊將傷重昏迷的凌羽墨安置好。捂著心口傷處,攀附著緋龍的右翼艱難地站了起來。倚靠在它身上無力詢問:“現(xiàn)在......該怎么辦?”這等荒山野嶺,他們能上哪里找到醫(yī)館包扎止血?
再說,霧月山離京城也有幾百里地的距離。他和她此刻皆重傷在身,能否撐得住再度飛躍天際的顛簸嗎?
藍(lán)汐玥璃
再補(bǔ)一刀吧,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