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二零一三,請對這個世界溫柔一些
二零一二年剩余的兩個月,我和Stephen在瘋狂的搜尋多倫多正在出售的酒吧生意。
各式各樣的酒吧考察了不少。酒也沒有少喝,畢竟去到別人店里不好就干巴巴的占個位置呆坐著,總歸還是要稍微破費一下的。
從位于西邊密西沙加(Missisauga)的工廠區(qū)牛排屋酒吧一直看到了位于北邊北約克(North York)的住宅區(qū)體育酒吧。甚至連已經(jīng)不屬于大多倫多地區(qū)的惠特比鎮(zhèn)(Whitby),我們也山長水遠的開過去看了兩家。
只不過一直沒有遇到兩個人都十分滿意的。有一家位于黑人區(qū)的臺球酒吧Stephen非常感興趣,因為他愛好臺球并且十分欣賞張貼在內(nèi)部墻壁上豐富多彩的性感女郎海報。我擔心凌晨下班走出大門之后自己的安全問題,果斷給否決了。而我則看好一家位于約克大學附近的一家小型輕音樂酒吧,內(nèi)部悠閑的氣氛和整潔的環(huán)境令人陶醉,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過大大的落地窗欣賞城市曼妙的雪景別有一番風味,Stephen說這樣的環(huán)境令他昏昏欲睡,完全喪失炸薯條的欲望,所以這家酒吧最終也被排除在了考慮范圍之內(nèi)。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際迎來了十二月,皚皚白雪又一次覆蓋住了整座城市。圣誕節(jié)的氣氛愈發(fā)濃重起來,忙碌著采購商品的人群,裝飾的琳瑯滿目的店鋪。而唯一區(qū)別于往年的就是關(guān)于二零一二年地球毀滅的傳說。然寫了一份長長的購物清單卻遲遲沒有下手,我好奇的問她猶豫些什么,她皺起眉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我打算等到十二月二十一號之后再買吧,萬一到時地球真的毀滅了,我也沒必要花這些冤枉錢了。。。。。?!蔽业蓤A了眼睛看著她,差點沒有當場暈倒過去。
真正到了十二月二十號當天晚上,然緊張兮兮坐在沙發(fā)上熬到深夜,最后實在困得撐不住了倒在床上,堅持要握緊我的手才肯和衣睡去。我安心恬蕩的凝望著她俏麗的面容,豎耳聆聽她均勻的呼吸聲,陶醉在這份暖心的美好中一時無法自拔,甚至感覺萬一今天晚上真的是世界末日的話,就這樣牽住愛人的手平靜的離去,著實也不枉此生了。
最后我保持著和然手牽手的姿勢,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再次睜開眼睛已經(jīng)到了十二月二十一號的上午,窗外陽光明媚,白云朵朵,描述中的妖風并沒有要出現(xiàn)的跡象。然不知何時將頭枕到了我的手臂上,發(fā)出陣陣輕微的鼾聲,而流出來的一大片口水已經(jīng)將我的衣袖給浸濕了。
我情不自禁的扭動了一下被壓得有些麻木的手臂,不小心把然驚醒了。她搓了搓蓬松的睡眼,四下望了望,沉思了片刻,含含糊糊的輕聲問了我一句:“怎么樣?還沒到點開始毀滅么?”我茫然的搖搖頭,趁機把手臂抽了出來,用力甩了甩,“還沒有呢,依舊云淡風輕。。。。。?!?p> “那我再睡一會兒,快開始了叫我一聲。。。。。?!比环藗€身,又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我一時無言以對,索性直起身子靠在床頭,掏出手機開始上網(wǎng)閱讀起小說來。
阿力提前去了紐約陪楊諾燭過兩人婚后的第一個圣誕節(jié);東哥韓子雯則帶著蛋蛋去了溫哥華旅行。所以諾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然,空蕩蕩的,安靜到連庭院里覓食松鼠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都可以聽見。我一邊心不在焉的拜讀晚清作家李伯元的《官場現(xiàn)形記》,一邊豎耳傾聽窗外是否有任何和妖風有關(guān)的風吹草動。
這世界末日的一天就在我們夾雜了些許誠惶誠恐情緒的平靜中悄然度過了。然抱怨說我應(yīng)該早點把她從床上叫起來,這樣她就可以有時間梳妝打扮下,然后和我一起端坐在沙發(fā)上閉起眼睛靜候末日的降臨,也算是有些最后的儀式感。
“我想浪漫優(yōu)雅的死去!”然幽幽的說到。
“那樣的話億萬年之后我們應(yīng)該會是塊非常有趣的化石,手挽著手傻呵呵的端坐在沙發(fā)上的形狀?!蔽覊男χ亓怂痪?,恰到好處的破壞了此刻凝重的氣氛。
那天是我和然在一起之后彼此牽手時間最長的一天。緊緊攥住愛人的手總是能收獲堅不可摧的力量。哪怕是面對死亡,也能行之有效的消除恐懼。最近幾年我時常會獨自幻想,如果那天真的是世界末日該有多好!至少有我在她身邊,至少她還可以死死攥住我的手,至少我還有機會緊緊將她摟在懷里,然后輕聲安慰她說:“親愛的別怕,有我在呢!”
圣誕節(jié)后的第三天,阿力從紐約返回了多倫多,由于航班晚點錯過了原本預定好的接機服務(wù),他不得不搭乘地鐵回家。從城市西端的皮爾遜機場到位于城市東部的家,路程足足耗費了接近兩個小時。拖著兩個超大行李箱的阿力氣喘吁吁的邁進家門,然后就一頭栽倒在了沙發(fā)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眼神定定的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待到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之后,他故弄玄虛的小聲問我:“阿蒙,你猜我路上看到誰了?”
“。。。。。。我怎么知道你遇到誰了,有話說有屁放,就算是奧巴馬,我也并沒有太大的興趣。。。。。。”我背對著他,擺了擺手,表現(xiàn)的無動于衷。
“奧巴馬怎么可能晚高峰來多倫多擠地鐵,人家公務(wù)繁忙著呢!我碰到之前你們店里上班的那個BJ女生了,叫什么來著?我給忘了。。。。。。就是那個突然不見的那個。。。。。。”阿力見我沒有太大興趣,于是站起身準備進屋收拾帶回來的兩個大箱子。
“什么?你說誰?”聽他說完之后我立刻轉(zhuǎn)過身來,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他,語調(diào)微微有些顫抖。而正在一旁溫習課業(yè)的然聽到之后,更是啪的一聲將手里厚重的課本掉到了地上。
“就是那個之前和你朋友Stephen談戀愛的那個女生,最后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就是她!”阿力被我犀利的目光惹得有些不自在,他撇了撇嘴,放慢了語速又重復了一遍。
“Jessie么?你確定是Jessie?!”然搶在我前面問他。
“哦對對!就是她,Jessie!”阿力打了個響指,興奮的吼了一句。
“她?你不會是看錯了吧,你也不認識她。。。。。?!蔽覍⑿艑⒁傻目粗?p> “去你們店里吃了那么多次飯,雖說沒有說過話,但是肯定知道長相呀!算了,也可能是我看錯了。。。。。。”舟車勞頓的阿力不太想說太多的話,轉(zhuǎn)身試圖逃回房間。
“哎!等等,你在哪里看到的?!”然急忙跳起身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坐地鐵路過Downtown(市中心)的時候,看樣子她應(yīng)該是剛下班,從Bay那一站上的車,就站在我右手邊不遠處。我們一起坐了很多站,直到Warden站她才下車。”阿力簡潔快速的將下午的邂逅描述了一番。
“Warden?要真是這樣她住的離我們并不是很遠。。。。。?!比秽哉Z,Warden地鐵站同樣位于多倫多東郊,和我們住的地方屬于同一個區(qū),開車的話約莫二十分鐘的路程。
“同在一個車廂,你為什么不把她攔下來?。。 蔽仪榧敝轮钢⒘Φ谋亲?,沖他發(fā)了一頓無名火。阿力被嚇了一跳,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然趕忙過來拉住我,擰了下我的胳膊,“喂!Jessie都不認識他,你發(fā)那么大火干嘛!”
“就是嘛!有火氣別沖我撒??!她要是想讓你們找到她肯定一早就出來了!”阿力扯著脖子遠遠的向我表達抗議。
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表情立刻舒緩下來,沖著阿力尷尬的笑了笑。阿力理解我此刻焦躁的心情,也就沒有再去爭辯什么,徑直回房間了。
“他說他看到Jessie了,你相信么?”我呆呆的盯著阿力緊閉的房門,低聲詢問正站在我身旁眼神迷離的然。
“誰知道呢!但是看他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至于是不是看走眼了,那就很難說了。”然心神不寧的隨口回復道。
但是究竟她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為什么會不辭而別呢?應(yīng)不應(yīng)該把這個未經(jīng)確定的消息告訴Stephen呢?我翹起二郎腿,思前想后分析了許久,遲遲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隨著愈發(fā)迫近的一二年尾聲,我只得將這些疑問暫時拋去腦后了。
十二月三十一號我和然約了東哥一家人駕車去渥太華跨年,五個人擠在“牧馬人”狹小的空間里。蛋蛋差不多到了開始搗蛋的年紀,一路上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看上去結(jié)實的嬰兒座椅已經(jīng)快要攔不住他了。
抵達渥太華市區(qū)已近黃昏,我們在擁有百年歷史的ByWard Market(拜沃特)市場附近隨意找了一家牛排店吃了晚餐,然后就直奔國會山莊。加拿大首都的跨年慶祝晚會一直都是在渥太華國會山莊前面諾大的草坪上舉辦,和多倫多類似,倒數(shù)開始之前是一場持續(xù)數(shù)小時的現(xiàn)場音樂表演,早早聚集起來的人群隨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舞動著身體,臃腫寬大的冬季服飾絲毫沒有影響高漲的熱情。
國會大廈是一座雄偉的哥特式建筑,它是渥太華乃至整個加拿大的象征,也是國家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所在地。大廈前方的大草坪中央,有一處被稱為“不熄之火(Centenial Flame)”的巨大火焰,自一九六七年七月一日燃燒至今,火臺四周被加拿大各省和特區(qū)的徽章所環(huán)繞,象征著整個國家的團結(jié)與堅強。國會大廈的大部分區(qū)域是對外開放的,游客可以自由參觀。我和然之前已經(jīng)進去過兩次了,東哥和韓子雯則對人文歷史并不感興趣,而且也怕蛋蛋進去之后肆無忌憚的破壞文物,所以大家就只是站在門口忍著寒風匆匆觀望了一陣。
夜深之后蛋蛋實在忍不住弄弄的困意趴在東哥肩膀上沉沉的睡著了,于是韓子雯和東哥只得早早返回酒店。剩下我和然強忍著寒冷擠在人群之中,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束照在國會大廈上,讓這幢古老的建筑充滿了陣陣暖意。
“又是一年臨近尾聲了,這位文豪此時此刻不想發(fā)表寫感慨么?”然微微揚起頭看著我,微笑著揶揄到。
“哈哈,感慨就是明年就二十五了,生活依舊渾渾噩噩,一事無成,長這么大連次報紙都還沒有上過呢!”我嘲弄了自己一番,將手從棉衣袖口中伸了出來,主動攥住她的手,然戴了一副彩色的毛絨手套,摸上去軟乎乎的。
“那你可就要繼續(xù)努力了!趁著現(xiàn)在還有些顏值!要是等過幾年滿臉褶子再上報紙,壓根就不會有人再去想看了!”然將身體緊緊貼住我,頭輕輕地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笑而不語,伸出手從后面輕輕攬住了她,瞇眼欣賞四周圍各種燈光下的這份美好。至少此時此刻,我是最幸福的。
在人們聲嘶力竭的倒數(shù)聲之后,新年的鐘聲敲響了。那混種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蕩著,舊的一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
二零一三年,請對這個世界溫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