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活著,還得知自己毀了神壇,反倒是有點想笑。
好在她現(xiàn)在只是命不久矣,并不是仙力全無。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坐在古月峰峰主這個位置上。
對于洛千憂這樣的一方仙首來說,性命或許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實力決對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的一身天神境修為,對她來說極為重要,那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如果她沒有這等實力,她絲毫不懷疑她會馬上被殺死。
身體的狀況她沒有同別人提起的打算,包括她的親人。
——既然注定無法逆轉(zhuǎn)這個事實,又何必徒增他人的煩惱呢?
她不說,不代表就沒有人知道。除去蕭天若之外,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三光也略有察覺,另外還有一個人就是…呂懌孌。
說呂懌孌察覺到她修為的異常,這只是她的猜測。
呂懌孌并沒有明確問過她,只是會在她偶爾仙力不穩(wěn)時站在一旁看著她,那目光里,蘊含了太多太多令人費解的情緒。
…
平靜的日子,就行船流水一樣飛快地匆匆劃走,轉(zhuǎn)眼之間,便過了三個月。
“老大?老大!”呂懌孌雙手捧著一只小蠱匆匆而來,撞門進來,動作看起來冒冒失失的,卻并沒有讓湯蠱受到一點點的晃蕩,“老大老大!”
洛千憂此刻站在寢殿的窗戶邊,看著一片片枯黃的葉子從樹枝上脫落、輕輕飄落在地,又被一股風卷起,在林間低低盤旋著。
幾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弟子拿著打掃工具在林間追逐打鬧,倒是為這孤寂的落葉林增添了幾分別樣的氣氛。
——原來,秋天已經(jīng)快要過去了,真不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還能不能再看一次深秋金黃色的落葉。
洛千憂的寢殿在神女殿的最高點,站在她的位置看著下面的景物,可以將一切盡數(shù)受盡眼底。
“呂軍師,你來了?”她沒有回頭,只是用平淡的語氣輕輕地搭了一句話。
呂懌孌早在兩個月以前,就憑借著自己靈活的頭腦和眾人認為最沒用的三寸不爛之舌得到了古月峰上下的認可,正式成為了洛千憂乃至整個古月峰的軍師,負責為其出謀劃策。
剛被加冕為“軍師”的時候,他可是得意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逢人便說一遍他的英勇事跡,弄得古月峰平均每一百個弟子當中便要有一個人是親耳聽過他“吹牛皮”的人。
這段時間,他和洛千憂相處得很和諧。
呂懌孌極其會做人,溫柔體貼又會說話,惹得古月峰上至峰主、下至弟子有不少人都對他印象不錯。
洛千憂的身邊人甚至悄聲議論過,說呂懌孌比蘇罕天更為適合做前者的道侶,雖然他沒有背景也沒有修為,但是至少不會傷害她。
總之一句話,不管是覺得呂懌孌很好的人、還是覺得呂懌孌不好的人,都不得不承認呂懌孌對洛千憂的好是到達了極致上的,這一點是公認的,沒有人會反對。
他不論如何付出、如何去忙活,從來都不曾有過半句怨言,逢人便是嘿嘿一笑。
進了洛千憂寢殿,聽到了她的話,呂懌孌快速將湯蠱放到了一邊,四下看了看,拿起一件比較厚的外衣走過去,動作輕柔地披在了她的身上:“老大,深秋天涼了,您身體尚未恢復,小心著涼?!?p> 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擔心過同樣的問題。
洛千憂沒有拒絕,攏了攏呂懌孌披在她身上的外衣。
她確實感到冷,而且冷的骨頭縫都快要結(jié)冰的冷。
不是天氣的問題,而是她身體的問題。
這三個月以來,她的修為已經(jīng)跌退了一個大境界,從曾經(jīng)的天神境巔峰期,跌退到了玄神境。
每每修為境界跌退的時候,她都恨不得直接死過去。
修為跌退帶動全身仙力,在破損的仙脈內(nèi)橫沖直撞,這時全身上下都會如同抽筋斷骨一般疼痛難忍。
倘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就痛到死去活來,翻著滾哭爹喊娘。
洛千憂的性子,自然不能和尋常人相提并論,她不至于如此失態(tài),卻也是痛到想要發(fā)狂、恨不得一死了之。
呂懌孌曾有幸見過一次她修為階段跌退時的樣子。
看著她獨自蜷縮在軟榻上面渾身發(fā)抖卻一動都不動的模樣,看著她緊緊咬住下唇、哪怕是被咬住的地方已經(jīng)血肉模糊都不肯吭出一聲的隱忍模樣,他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
在那個人問他仙之陸的消息之際,第一次冒險給予隱瞞,沒有說出實情。
他知道自己如此,可以算得上是“欺師”,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不能傷害她心上人的孩子,何況她已經(jīng)這樣痛苦了。
“呂軍師,是不是快要進入冬天了?”洛千憂依舊看著窗外,語氣飄忽不定地喃喃道。
“嗯,還有不到七日?!眳螒珜D絲毫不猶豫地回答。
“老大,你先把湯喝掉?”呂懌孌見洛千憂問完話就安安靜靜站在窗戶邊,一點也不關(guān)心自己的來意,不禁抓耳撓腮,軟下調(diào)子勸說道。
他的語氣里,多多少少有幾分在哄洛千憂的意思。
“放著吧?!甭迩n只是淡淡回應了三個字,并沒有過去喝湯的打算。
“老大,這湯是蕭峰主特意為你熬的,花了好長的時間呢,還是趁熱喝下吧,冷了味道就變了?!眳螒珜D一臉無奈地看著洛千憂沒有表情卻還是很美的臉,嘆口氣,“老大,別任性。”
近三個月以來,他發(fā)現(xiàn)洛千憂很喜歡站在窗邊往外看,如果沒事的時候、沒有人管她的情況之下,她能夠一連在窗戶邊站上兩個時辰,雖然并不清楚她在看什么,呂懌孌還是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孤寂。
就這樣日復一日。
她可能,是在想那只狐貍吧?
對于蘇罕天,洛千憂自從醒過來便沒有提起過他,仿佛這個人從來都不曾存在過,或者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不相干的過客,一點也不值得在乎。
洛千憂現(xiàn)在仍然面向窗外,其實她并沒有在看什么,只是喜歡站在這里,如果這個時候仔細觀察她,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她的目光是放空的。
五年前那段人生中最為痛苦的時光,她也是這樣一個人站在這里,白天站在這里,眺望碧海藍天,晚上,就在這里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