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坦然的活
一切都還是出國之前的樣子,偌大的別墅里四處鋪蓋著白色的布。
朱璃緩緩坐上鋼琴凳,側(cè)著腦袋枕在感情上,像是撲入了誰的懷抱似的,她一臉幸福地吶吶自語:“小鬼,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誰了嗎?我看到你了……”猛地吸了下鼻子,狠狠抱住自己,“真狡猾啊……你這樣頻繁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教我怎么舍得開始新的生活……本來今天的我……是來告別的啊……”
房子賣掉之后,朱璃把大部分的錢都還給了白顥,婚后的白顥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
午后的咖啡店里,白顥將朱璃遞來的銀行卡收了起來,他一直都知道,眼前的女人就算跌進(jìn)塵埃里也是驕傲的,“身體怎么樣?”他抿了口咖啡,問。
“恢復(fù)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頭發(fā)還會不會長出來。”彼此曾是最熟悉的戀人,而今成了友人也沒什么好藏藏匿匿的,朱璃指了指自己的針織帽。
“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會長出來的,對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吳坤宇那邊要不要我去打個招呼?”作為朱璃原單位傳媒公司的大金主,白顥自然有說話的分量。
聞言,朱璃忙不迭擺手,“別了別了,我都這把年紀(jì)了,身體又經(jīng)不起折騰,好崗位還是留給那些真正有才華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吧?!彼蛄艘谎劭Х壬系哪躺w,“我打算用剩下的錢租個二十來平的小屋子,寫寫東西,投投稿子,就這么活著?!?p> “真的不需要我?guī)兔??”白顥忽而有些心疼她,從前的她是個熱熱鬧鬧的人,縱使性格有些乖僻,但還是會盡量融入集體中,“只要你開口,我都可以幫你安排好。”只要她開口,她就能擁有一切。
白顥總是這樣不厭其煩地想要幫助她,朱璃知道,不論他們之間如何摒棄前嫌,他依舊對她心有愧疚,并且這種愧疚永遠(yuǎn)不會被填滿,可他越是這樣,朱璃就越覺得累,她曾離死亡那么近,對她來說千帆已過,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余力再對生活諂媚,也沒有任何精力與社會委蛇,她一直是個出世又入世的人,本身就融不進(jìn)這花花世界,現(xiàn)在更加不愿再融。
“你就當(dāng)我現(xiàn)在是個老尼姑吧,白顥?!敝炝λα诵?,果真像個寺院里靜修的老尼姑。
剩下的錢確實足夠租個幾年的小破屋子過活,年久的小房子里地板“吱呀”的響,陽臺外頭的植物枯的枯,亂的亂,據(jù)說這里曾是一位老人養(yǎng)老的地方,老人去世后家人便把房子租了出去,好在屋子里雖然陳設(shè)老舊,但也是干干凈凈,一番收拾下來當(dāng)真符合朱璃閑看庭院花開花落的心態(tài)。
是時候去見見拂曉了。
趁著周末找到了許哥,正碰上他遛狗回來,在他肆意的喂養(yǎng)之下,拂曉那原本勻稱的身體瞬間如狗中彪仔。
“呦,這誰???”許哥依舊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好面孔生生敗給了胡子拉渣,“胖仔,快瞅瞅,你親娘回來了!”
胖仔?。恐炝]好氣地質(zhì)問:“許哥,你怎么把我家拂曉給養(yǎng)成這樣了?”
“我說你這丫頭,有人給你接盤你還嘰嘰歪歪的,沒殺了吃狗肉已經(jīng)很對得起它了好嘛!”許從亮扣了扣鼻子,“瞧你現(xiàn)在這副病懨懨的樣子,一點都沒有以前可愛了,寒舍簡陋,你要不要進(jìn)來喝杯八二年的白開水?”
許哥似乎永遠(yuǎn)都是這樣一副油腔滑調(diào)的樣子,就算是天大的不開心也會在他的面前化作烏有,朱璃點頭,“好!”
公寓門打開的一瞬間朱璃就后悔了,一股狗窩與剩飯餿味組合的神奇味道直灌鼻腔,嗆得她連連打噴嚏。
“要不要這么夸張……喂,你這樣很沒有禮貌誒!”許從亮左聞聞,右聞聞,哪里有什么臭味?
朱璃捏著鼻子咕噥:“許哥你是多久沒開窗通風(fēng)了!房子都快餿了!”
人在廁所里待久了也同樣聞不到臭味,所謂習(xí)慣成自然就是這么個道理,嫌棄著嫌棄著朱璃也就算他去了,干脆坐在沙發(fā)上跟拂曉親近了起來,她差點沒能招架得住這只小肥狗的折騰,得虧許從亮在一旁罵罵咧咧它才老實。
“許哥,這次我來是打算……”朱璃一時不知怎么開口。
許從亮給她端來一杯水,自己則喝起了上回外賣送來的可可奶茶,“接這死狗回去的?”
“我……”
“我是沒有意見啊,就看你了,聽說你把房子賣了還債,現(xiàn)在安頓好了嗎?”許從亮瞅了一眼乖乖在旁的肥狗,他才不會承認(rèn)自己有點舍不得。
朱璃咬了咬唇,猛的搖頭:“我是希望許哥你再幫我照顧一段時間?!彼p手合十舉過頭頂,像拜菩薩一樣叩拜許從亮。
“……理由。”許從亮可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沙發(fā)上的人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開口:“其實今天我是打算帶走拂曉的,但我發(fā)現(xiàn)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根本做不到好好好照顧它,許哥,很抱歉,之前我是因為生病才把拂曉交給你照顧的……”
“終于肯說實話了?!痹S從亮老懷甚慰地感慨一聲,“不枉我把趙與祁給你送過去?!?p> “什……什么意思?”朱璃歪了歪腦袋:“把趙律師送,送我?”
“你以為趙與祁怎么會跟著你去國外,他是因為擔(dān)心你的病情才特意去照顧你的。”許從亮覷向朱璃,露出一副盡在掌握的笑:“其實打從你把狗子交給我的時候我就開始調(diào)查你了……胃癌嘛,我懂,沒什么好掩飾的,這年代,誰沒經(jīng)歷過重創(chuàng)啊,既然活下來了,就要好好珍惜接下來的日子。”
經(jīng)他這么一說,朱璃才理清來龍去脈,她恍恍然笑了起來,笑了好久好久,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會有人用舉手之勞的功夫護(hù)著她,那些看起來交情泛泛的人居然成為了生命中重要的保護(hù)傘。
上天對她刻薄,卻也在好好照顧著她,朱璃搓了搓酸澀的鼻梁:“知道了許哥,我會坦然的活下去的?!?p> “老趙那家伙為你做了很多,有空以身相許報答一下得了。”許從亮又開始不正經(jīng)。
是啊,僅僅作為朋友來說,趙律師確實為她做了太多太多,朱璃的視線突然黯淡了下來:“我從來沒有一刻不想好好報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