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禍到終極,總要靠天災來作用一場。
很奇怪,當所有的不安終于成真,我惴惴不安的心居然平靜下來,躺回床上,聽著噼里啪啦的聲音,蓋好被子,一挨枕頭沉沉睡去。再醒來,天已大亮,雨,還在下,看看鬧鐘:10:00,學校應該通知不上學了吧,看來我真是睡得太沉,都沒被叫醒。除了雷雨聲,屋子里,無比寂靜。
趴在窗前看外面,積水絕對足以淹沒成人,不是純粹的水,那黑沉沉的水中,漂浮著各類垃圾,天空,在白天看才震撼呢!
當真令人驚嘆,小到花盆、紙屑、包裝袋,大到家電、廢料,掉下去發(fā)出嗵嗵的響聲,簡直觸目驚心。大腦飛速運轉,恐懼是必然的,可竟又不自覺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報應、是報應??!
颶風卷起了垃圾山散落在城市的每一寸角落,我早就說過一部分山被炸平了,還有一部分呢,像我的家一樣,我們被迫搬走,背井離鄉(xiāng),再回去,發(fā)現(xiàn)那里全是垃圾,是了,城市里每天產(chǎn)生的萬噸垃圾被源源不斷運往山里,我的家鄉(xiāng),被殘忍填埋。臟污腐蝕了土地,林木枯萎,垃圾中,混雜數(shù)以萬計的動物尸體,曾經(jīng)跑去我家院子的小刺猬也在其中吧?那些每日清晨啼歌的小鳥也在其中吧?那時多么熱鬧的山林,如今卻死一般寂靜。
我有多心疼,眼淚中多少心寒,誰人知曉,那些城里人,多么快樂,他們生存的城市,多么干凈美麗,不知者無罪,可我又該去責怪誰?命運的齒輪無情旋轉,蒼天饒過誰?家里有屯水屯糧的習慣,勉強能撐個把天,水電通通停了,這么大的天災,通訊站、發(fā)電站、供水系統(tǒng)應該全毀了,我想知道外界什么情況,無奈沒有信號,電視也看不了,如果只是一個城市,興許還有救,如果、是全球范圍內(nèi)的災難,那就是末世。
末世,一個曾經(jīng)覺得多么遙遠的詞匯,如今切實來臨,來的令人猝不及防,街上沒有一個人影,就算有,估計也成了浮尸,人們待在大樓里,千家萬戶,應該異??謶职?!像當初那些小動物一樣驚恐,等死,是渴死?餓死?還是身未死精神先面臨崩潰,這種時候,我們才真是都一樣了,無論高低貴賤,都一樣面臨死亡的威脅。反正人也不都是向死而生的嗎?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這是第一天,全家人都沉默不言,我看得出爸媽也在害怕驚恐,只是努力克制沒有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應該是怕嚇著我吧,畢竟我還只是個小孩子。肚子當然沒吃飽,這場災難不知要持續(xù)多久。
而我,異常冷靜,滿腦子都是我美麗的家鄉(xiāng)的摸樣,被仇恨蒙蔽雙眼,有報復的快感。
第二天,我恢復了正常,腦海里浮現(xiàn)出瑩瑩的笑臉,開始擔心瑩瑩,不知道她家里有沒有吃的,是不是特別害怕,我好想給她打一通電話,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哎…我有什么理由去責怪呢?我們大多數(shù)平凡人,每日兢兢業(yè)業(yè)勞作,享受家庭的溫馨,他們又有什么錯呢?生而為人,各有各的難處罷了。世間最難的事情,無非是在矛盾中尋找平衡,也難怪蒼天無情,是福是禍,全憑因果報應、自身造化。
這樣的懲罰,也該足夠了吧!失去的已經(jīng)失去了,不要再讓更多的人體會失去的悲痛。希望幸存的人,可以全身而退,重建家園。
我祈盼著、祈盼著,愁思爬上眉梢。
第三天,醒來第一件事是看窗外,沒有好轉的意思,食物也日漸少了,焦慮,時不時聽得到來自不知道哪里的嚎叫聲,聽的人心里發(fā)麻,他們是生病了?還是最后一根稻草壓垮心底防線?無從知曉,感覺一點也不好,吃了一點東西,饑餓,赤裸裸的饑餓,現(xiàn)在一天只能吃一頓飯了,翻翻書本,試圖轉移注意力,強迫自己看了一行又一行,理解不了,讀不進去。
夜里,肚子咕咕叫,難以入睡,我多么懷念從前哪怕是最不好的一天的時光,起碼那時候,我吃得飽,睡得著,連流過的淚現(xiàn)在也覺幸福安穩(wěn)。
第四天,現(xiàn)在我不看窗外光聽聲音也知道情況,內(nèi)心沉悶壓抑連氣也嘆不出來了,絕望的陰影襲上心頭,饑餓感,從一點向外蔓延,變成巨大的蟲子,害怕,深深的恐懼,倘若食物吃完了,黑色的流體充斥腦袋,開始緩慢流動,一點點發(fā)熱,趕忙搖搖頭,不敢想,不能想,深呼口氣,剛拉開窗簾一點縫隙,瞳孔驟縮,抑制不住尖叫,一個人腦袋朝下,就在我眼前墜落,幸好我沒完全拉開窗簾往外邊瞅,慌忙拉嚴實窗簾,如果看到她的眼睛,我會嚇死的。
白晝,卻像夜一般寂靜,牙齒打顫,我受不了了,難以忍受,等死,是多么痛苦的折磨,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放聲大哭。
媽媽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哪里有什么希望?這就是人間地獄啊!哭聲、嚎叫聲此起彼伏,那種凄厲籠罩全城,再過不了多久這里就是一片死城了,對了,跳樓,到了實在忍不了的時候,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跳樓好了,幾秒鐘的事情,一了百了,快速的死亡,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媽媽從柜子深處拿出幾包水果糖,一盒巧克力,甚至一大把壓縮餅干,她告訴我不要怕,吃的還有呢,并剝了一塊巧克力給我,我顫抖著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甜膩的味道溫暖心房,安撫靈魂,吃的還有,我就放心了,剩下的給爸媽,他們搖頭拒絕,是啊,誰知道還有多久這種日子,小心翼翼折好包裝紙,這是無比珍貴的食物。
我明白了: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第五天,總之我再不敢拉開窗簾了,外邊情況聽起來并未緩解。前路茫茫,可是還有希望,就不能放棄,要勇敢地堅持下去,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我們是一家人啊!
一個人的夜路很難走,可是只要多一個人一起就沒那么難了,還會多幾許溫馨。我們不會死的,對嗎?沒人能回答,可能這就是人生最后的時光了吧!
只能且行且珍惜,能多活一天都是安慰,哎,這樣一想,幸好這末世不是生化危機那般血腥,或是外星人入侵那般慘烈,起碼不會被變異的人咬死,電影里喪尸那張臉要是出現(xiàn)在我面前,哎呀,不敢想象,我肯定會瘋掉的。要是外星人把我抓起來做活體實驗,肢解之后還有思維什么的,那也可怕至極?,F(xiàn)在,最多是餓死罷了,還有希望獲救。
還能埋怨什么呢?上天對我家足夠仁慈。翻出老相冊和爸媽一起看,那些稚嫩的相片,一下子就溫和了家里凝重的氛圍,哪張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我們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回憶涌上心頭,又拿出跳棋起來玩,我技術該是不佳的,卻總是能贏。
第六天,一切都沒有變化,凄厲的慘叫聲少了,很多人,都歸土了吧。
這一棟棟大樓,是墳墓,城市,就像一塊巨大的墓地,懷抱著我的洋娃娃,她有金色的頭發(fā),碧色的眼睛,圓圓的眼睛,穿著碎花裙子,可真漂亮,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唇角上揚的角度很美。
我們一家人在收拾東西,如果逃得出去的話一定要帶的東西,這城里,已經(jīng)殘破不堪,樓房,感覺岌岌可危,暴雨中能感受到來自地底的震動,隱隱的,卻帶有巨大的能量,應該要發(fā)生地震了吧,一場巨大的龍嘯,將會響徹天地,震懾所有人,再次找回失去的尊嚴。我的東西?找了半天,本以為會有很多,卻發(fā)現(xiàn)全是身外之物,可有可無。
我決定帶著我的洋娃娃,爸媽?他們收拾了食物和相片,錢財,好像真的沒有那么重要。
第七天,雨停了,這果然是命運的安排嗎?創(chuàng)世紀上帝用六天創(chuàng)造了世界,第七天休息,如今,這場災難持續(xù)六天,第七天停止。
電視機里播放城市的畫面,曾經(jīng)多么繁華美麗,如今像個垃圾場,我們的地震儀已經(jīng)探測到了即將發(fā)生的大地震會在全球范圍內(nèi)發(fā)生,無人能夠幸免,之后地球將面臨一場漫長的冰河期。
幸存的人類要搬家了,去為世界末日建造的地下堡壘。聽說,哪里還很荒蕪呢,我們得開始勞動了,用雙手創(chuàng)造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