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起了雨,想起那些撐傘的過去。傘下的明媚或者憂傷,他都視如珍寶,那是他們共同的曾經。一把傘的相遇,以為一生相守,奈何情深不壽。
“是,獨孤公子。不知獨孤公子對這長命玉鎖可有了解?”
“長命玉鎖?”
東風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塊長命玉鎖,是他從另一個世界的風吟王朝景王爺墓中所得。
這塊長命玉鎖乍看并無特別,不過竟然能通過時空隧道,想必另有蹊蹺。
獨孤笙的神色變了又變,情緒有些復雜,他壓了壓聲音。“這長命玉鎖是母妃贈給風景王爺?shù)?。你又從何得來?世人皆說風景王爺君子,歌功頌德,誰又知。”
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于激動,獨孤笙飲了幾口酒,將話題轉了別處。東風此刻已經認定兩兄弟之間必有嫌隙,只是初入風吟,一切都是未知。
“我是機緣巧合偶得此玉,沒想到竟然是風景王爺之物?”
看獨孤笙的樣子,不喜爭斗,厭倦俗世。又心系風吟太平,若這樣的人做君主,也未嘗不可。想起那些曾經看過的話本,同室操戈,無一例外,引得滿城風雨?
如果重來一次選擇,或許無人愿生在帝王家。
“那這玉鎖,可有什么問題?”東風繼續(xù)追問道。
“玉鎖中間有裂縫,但是被重新修復了。只是匠人手藝不足,未曾修補完全。這天下有這等手藝的,便只有風都城東王匠人了。他們家祖上世代制作玉石,手藝也是精絕?!?p> 匠人,看樣子那墓靈又要掀起風波了?!苞Q渡,捉鬼去了?!?p> 他下意識的叫了聲,看見黯淡無光的玉簫,不由哂笑。鶴渡已經離開了,又怎么舍得回來呢?好絕情的小子。
“鶴渡是誰?”獨孤笙不解,恰好凌波推門而入,“你們呀,只知道喝酒。待會兒若是醉了,又沒人照顧,這是我剛釀的酒,嘗嘗看?”
“非是新鮮的晨露所釀,不如下次我?guī)湍汜劸?。”東風接口道,唇角帶著淺淺笑意。
“也好,不過現(xiàn)在沒有新鮮的晨露,倒是有些糕點。你們嘗嘗看?”凌波捧著新做的糕點遞了過去,香氣四溢。
“你嘗嘗看?”凌波隨手遞了過去,東風一笑接過。“果然美味,沒想到凌波的糕點做的如此好。”
東風想說的話縱有千千萬萬句,話到嘴邊變成了沉默。有哪里變了,可他不愿去想。
看獨孤笙的模樣,定是吃慣了凌波親手做的糕點。東風心頭有些別扭,還是勉強一笑。
“東風,東風夜放花千樹,正是欣欣向榮之景,果然好名字。”女子不由嘆道。
小傻瓜,我的名字是因為你啊。凌波欲去,凌波欲去,且為東風住。
看著他會不自覺的心跳,凌波尷尬一笑,轉身離開。東風望著她的背影,想著,若她穿上嫁衣,應該也是絕美。
第二日東風與獨孤笙剛打算出門。就被凌波叫住。
“你們今日要去哪里啊,帶上我好不好?”
禁不住她糾纏,只好帶了她同去。
城東多是匠人,他們都有自己的獨特手藝。王匠人住在城東的最角落,這里多是一些嘈雜之聲。王匠人的玉器鋪在四合院里,最外面的大廳放了一個很大的展柜,穿過里面的院子,這里便是王匠人平日打造玉器的地方。
“王匠人,今日可忙?”老人一下一下打磨著手中玉,聽見聲音緩緩轉頭,眼神空洞迷茫。聲音嘶啞而低沉。
“不忙,我老了。等我做完這最后一套飾品,這個鋪子就該轉讓了。”
“這么好的手藝,不找人傳承一下嗎?”東風反問,路過大廳時里面琳瑯滿目的玉器,都靈動的很,這最后一套玉器看用料材質,必定是宮廷御用。
“哪有人會喜歡這么無聊的鍛造生涯啊,我做了一輩子了,雖然舍不得。但人啊都有一死,只希望他們能夠被人喜愛,永遠珍視。我也就滿足了。”
王匠人嘆了口氣,手中的活計不停,十分專注?!巴趵险媸切量嗔?,這是宮宴用的玉器吧,一共三十六套一百零八種花樣,著實是費了心思。”
獨孤笙贊嘆道,他拿起一旁做好的玉飾把玩。對著凌波比對了一番,似乎不怎么滿意?!皷|風兄,你和王匠人好好聊聊。我?guī)Я璨ㄈe處看看?!?p> 獨孤笙拉走了凌波,東風想追轉身又停了下來。正事要緊,還是先查清長命玉鎖的來歷,再決定以后的方向。
“王匠人,不知你可有打造過長命玉鎖?”
“做過做過,我老頭子記得,當年啊有一個貴婦人,讓我做了一對長命玉鎖,說是給兄弟兩個。她給了很多賞錢,我歡喜的很,破天荒的用了最貴最瑩潤的玉料,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打造出這么一對長命玉鎖?!?p> 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塊長命玉鎖,打磨的手停了下來,看著這塊玉鎖淚流滿面?!笆撬?,這就是我當初打造的其中之一?!?p> 王匠人接過去,仔細查看。不由皺了眉頭,“怎么碎了呢,怎么就碎了呢?!?p> “可有辦法修復?”東風連忙問道。
“有有有,你要是等的著急,可以今晚子時來取?!蓖踅橙嗽捴杏幸桑訒r來取,子時今明交替,日月輪轉,這個時間陰氣最為盛重。
莫非,另有隱情?
王匠人頭也不抬的送客,留下了長命玉鎖。到了夜晚,東風提前一個時辰來到王家。這里燈火通明,似乎主人沒有半分睡意。
依舊是玉器打磨之聲,王匠人可真是個好手藝人,不辭辛勞。
東風悄悄地潛入王宅,大廳的玉柜安然的放在那里,沒有任何動過的跡象,這里,似乎也沒有特殊的氣息。
“會不會是你猜錯了?”一個小聲的聲音響起,東風被嚇了一跳。身后之人竟然是凌波,她也來了此處。
“你先走吧,這里有危險。我怕等下顧不到你?!睎|風無奈投降,若是驚動了里面的人,一切就都前功盡棄。
凌波搖了搖頭,“我就要跟著你,既然危險你一個人更危險?!?p> 突如其來的關心,令他心頭一動。變故猝不及防,王匠人還在那里鍛造。東風不禁開口問道?!巴踅橙宋业挠窨尚扪a好了?”
“修好了,你自己拿吧?!甭曇袈犐先ケ劝滋炱椒€(wěn)了不少但卻有些莫名的虛弱。
只是一瞬間。東風出手,將桌子上的玉器掀翻在地,碎了一片。
有滴答的血跡落下,看上去觸目驚心。
王匠人緩緩轉身,依舊是空洞的眼神,可他的右手不知什么時侯不見了。有一塊玉正貼在他的腰間死死糾纏,玉上呈現(xiàn)灰白之色。
凌波下意識捂住了雙眼,顫抖著不敢說話。
東風轉身開傘,金光沐浴一片狼藉,內中的人漸漸清醒,那玉也安分了不少?;鲈?,“哈哈哈,東風,沒想到這么久了,你就這么忘記了他,連他的同族也不放過。”
鶴渡,那些記憶如潮翻涌,他們兄弟二人一起經歷過的歲月,仿佛還在眼前,
東風起身,冷然,“我沒有忘記他,若是他,必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p> “玉本世間最純潔之物,你們怎么可以如此胡作非為?”
“那就要問他了,”玉靈狂笑,“他把我們造了出來供人把玩,而他家財萬貫斂財無數(shù)。我們在外面受人欺凌,他也不管不顧。對世人而言我們只是玩物,得到了也不會珍惜?!?p> “只是少數(shù)人而已,況且世人負你,你為何要報復他”,東風厲聲斥責。
“因為他該死,如果不是他創(chuàng)造了我們,我們也不會有如此的命運,所以他罪有應得。”玉靈呼嘯著朝王匠人而去,老人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卻見,玉靈被金光所制無力逃脫,只能無奈的化為原型,依附在紙傘之上。老人的魂魄歸了位,眸子澄明了許多。
“他是無辜的,世人更是無辜。人性本就如此,有喜有惡,從來不在表面得失。你如今殺了他可若不是他創(chuàng)造了你,又哪里來的如今聲名鵲起,事物是相互的有得必有失,人分兩面,得失各半?!?p> 王匠人熱淚盈眶的顫抖的跪了下來,“是我未曾顧慮你們的感受,沒有在意你們的價值。萬物生而有靈,今日老朽方知。一切存在皆有價值?!?p> 玉靈沉默不語,東風帶著玉靈離開,隨著黑暗遠去。王匠人的鋪子重歸安寧,他再也不用沒日沒夜的鑄造贖罪,原來寬恕,是如此美妙的感受。
臨行前他告訴東風,長命玉鎖的秘密不只在于它背后的含義,更是開啟有緣人的時空之匙。本是為兄弟齊心所做,誰知道后來,兄弟分離,吉兇難測。
空曠的原野,他緩緩運轉油紙傘,玉靈現(xiàn)身。它看著那長命玉鎖,“這東西不屬于這里,你也不是這里的人。為何要來風吟?!?p> “安心凈化吧,待來日轉世。不要再行毀滅道義之事?!睎|風話落,油紙傘閉合,玉靈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