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梅府
雖說乘坐著馬車,路上舒適穩(wěn)當(dāng),可確實是沒有騎馬來得快,但好在泗水已經(jīng)是不遠(yuǎn)了,只一日的路程,方朔這一行人就到了。
泗水梅家,在這青州的地界兒上,就好比天闕樓之于豫州,說得難聽點兒,叫“土皇帝”,說好聽點兒,叫執(zhí)一州牛耳的豪門大族??捎卸啻蟮娘L(fēng)光,就得招多少人的記恨。有些人就是別的本事沒有,眼紅覬覦的心思都快漲破了心。不過,也是沒法子的事,詩書禮儀人法教律再繁再重,可嫉妒二字是刻在人的魂兒里的,甭管你怎么抹都弄不干凈。
這一隊人,一路上是通暢無阻,徑直來到了梅府大門之外。
下了馬車,方朔剛抬頭掃了一眼,梅家多年的底蘊(yùn)氣度就撲面而來。
沒有世俗中,尋常富人家費盡心思找人刻成的石獅子,也沒有,合抱不來紅漆閃亮的門柱子,就連大門都是頗有年紀(jì)舊得發(fā)黑的老伙計,只有門上匾額的“梅府”兩字,顯得雄健大氣。
但一站在門前,方朔只覺整座梅府都化作了一頭上古兇獸的巢穴,里面的樓閣廊庭如幽壑中死寂的黑淵,汪洋下無聲噬人的深谷。好似只要往前一步,就會奔出猛獸撕咬方朔的肉身,吸扯他的靈魂。
其他人都進(jìn)了梅府,唯獨方朔站在門前不動身,梅言煥看到后,走近輕聲問道:“方兄,為何立于門前,卻不進(jìn)去呢?”
方朔回過神來道:“梅府大氣不凡,我一時間看得入神,有些沉迷了,讓梅公子見笑了?!?p> “言煥哪里會取笑方兄,這外頭的宅院實在是有些年頭了,還讓怕方兄取笑了。不過,府內(nèi)環(huán)境倒是清幽雅致,方兄不妨隨處賞玩?!泵费詿蜌獾?。
方朔應(yīng)道:“如此甚好,我就不客氣了。”
梅言煥一伸手,邀道:“方兄請。”
方朔輕微一點頭,大步走進(jìn)了梅府。
進(jìn)門穿過長庭,先來到了小廳,早有女婢丫鬟奉茶候著。
梅言煥舉杯笑道:“各位,家父如今不在府內(nèi),此地就先由我招待。各位可先去四處走動賞景,等熟悉了這各處院落,再小聚青軒閣。我已命人備了晚宴,還請各位賞光?!?p> 方朔問道:“梅前輩此時不在?”
“家父與舍妹如今俱在豫州?!泵费詿ㄈ鐚嵒氐?。
何顏聽得一驚,叫道:“什么,梅姑娘在豫州!那天闕樓不會對梅姑娘動手吧!”
“何兄莫急,家父與舍妹在一道,天闕樓不敢對他們動手,此時我們兩方只是略有摩擦,還并未走到刀劍相向的地步?!泵费詿ǖ馈?p> “那也不行,終究是在是非之地,免不了有人喪心病狂?!焙晤伡钡?。
方朔趕緊上前,一把拉住何顏,笑道:“梅姑娘巾幗不讓須眉,實為女中豪杰,真是讓人欽佩。我二人初來貴地,早已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這就先去轉(zhuǎn)轉(zhuǎn)?!?p> 說完,方朔拉著何顏往府內(nèi)走去。何顏本是還要再說,卻被方朔使勁兒拉走了。
走過小廳,又來穿過一處湖邊長廊,方朔與何顏來到了梅府內(nèi)園。園內(nèi)花卉草木繁多,可珍貴的植株卻十分稀少。而假山雖奇,也不過與何顏家中的一般,并未有獨到之處。亭下湖水更是一條錦鯉也無,相較之下,連何顏的家中湖里都有兩三條。
方朔奇道:“梅府之中,難道就無人有意照料這片園子嗎?這可真是奇了?!?p> 何顏蹲在一邊,也不搭話,似是在生方朔的悶氣。
方朔在他眼前來回地走了兩趟,見何顏還是不理他,嘆著氣,無奈道:“把你拉過來,是為你好,你在梅言煥跟前說什么呢。梅依青是他的親妹妹,他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的親妹子,在豫州是什么處境嗎?他心里不比你急?穩(wěn)重點兒吧,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聽了這話,何顏才看了兩眼方朔。見何顏轉(zhuǎn)了臉色,方朔一下把他拉起身來。
“不氣了吧,不氣了就好好逛逛?!狈剿返吐暫暗?。
何顏還是不出聲兒,只顧往前。
二人一前一后穿過小湖,又看過了水榭,從長廊旁八角塔樓下一直走到后院,這才把梅府前前后后走了個遍。
何顏正要再往前走,一旁女婢攔住他道:“何公子,前面是小姐的書房?!?p> 這回被攔,何顏又沉悶了起來。一扭頭,也不管方朔了,快步往回走了。
方朔嘆了口氣,對那女婢施禮后,也轉(zhuǎn)身離開。
誰知,剛走兩步,那女婢又叫住了方朔。
女婢輕聲說道:“方公子,小姐吩咐,遇見了您,要把她準(zhǔn)備的一件禮物送給你。”
方朔一時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送給我?你確定是梅姑娘親口吩咐你的嗎?”
女婢微微欠身回道:“不會有錯,正是小姐親口吩咐我的?!?p> “哦,那好吧。你拿來給我吧?!狈剿废胂氲馈?p> 書房內(nèi),走出來一位捧著一幅長卷的女婢,她把長卷雙手遞給了方朔。
接到手里,方朔掂了掂,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幅尋常長卷,并無特殊之處。可是,方朔不解,為何梅依青會送自己一幅長卷。
輕拍著長卷,方朔帶著疑惑,一路踱回了內(nèi)園。
此時天色已晚,內(nèi)園里小廝見方朔走來,跑來通告道:“方公子,我家公子在青軒閣備了酒宴,其余貴客都已入席,現(xiàn)在就差您一人了。公子特意讓我來知會您。”
方朔早把長卷收好,此時聽見小廝通知,暫時放下疑團(tuán),擺手道:“哦,那我這就去吧。這位小哥兒,勞煩帶路。”
小廝作揖伸手道:“方公子請。”
來到了青軒閣,何顏、簡輕言和呂老道都已入座,一旁還多了一位黑衣勁裝的青年。
梅言煥笑著喊道:“方兄,還請趕快入席,只差你一人了?!?p> 方朔告罪一聲“遲了”,這才入了座。
梅言煥右手對著不知名的黑衣青年,給方朔介紹起來:“還未給方兄介紹,這位是屈平,屈道友,如今正在我府上做客,言煥與他乃是八拜之交?!?p> 屈平盯著方朔看了兩眼,面無表情地說:“聽梅兄說,日前,你和天闕樓的李四交過手?他還說你們兩個人的身手居然不相伯仲?”
方朔擺著手輕笑道:“唉,梅公子那是在吹捧我呢。我哪兒有他說的那本事。在下不過是李四的手下敗將罷了,梅公子是顧惜我的顏面,這才沒說實話而已?!?p> 屈平道:“言煥從不戲言,說你有,你就有。本來我也想跟李四交手,但可惜一直沒有機(jī)會。我敬你一杯?!?p> “在下不會飲酒?!狈剿犯孀?。
“以茶代酒?!鼻降?。
方朔只得喝了一杯茶。
為了緩緩氣氛,梅言煥舉杯道:“屈平就是這個性子,方兄請別介意。來,各位,言煥也敬你們一杯?!?p> 一談到李四,屈平像是心里憋了一團(tuán)火。他不停地追問方朔與李四交手的細(xì)節(jié),眼紅的樣子,酒席上的眾人都看得出來。
方朔有些疲于應(yīng)付,一時間,酒宴有些不快。但屈平好像就是這個性子,別的什么都好說話,只是總要和李四較勁。就是梅言煥勸他,他也不理。呂老道和簡輕言只顧著吃喝。而何顏的心思都跑到豫州去了。
這場酒席結(jié)束得快,臨走時,梅言煥還對方朔道歉賠罪。
方朔一邊笑著,一邊輕松回應(yīng)。
等到回了梅言煥給他們安排的房間,方朔才得了空閑。
拿出來梅依青送的長卷,方朔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幅字,上面寫著風(fēng)雨同舟四字。
“這是想讓我留在青州?”方朔嘀咕道。
思來想去未果,方朔合衣上了床,閉目靜思起來。
沒多久,方朔正神游太虛,覽閱環(huán)宇,突感北方不遠(yuǎn)之處氣機(jī)雄渾磅礴,在其面前,自己竟然渺小如蟲蟻微塵。方朔剛意欲去尋,陡然間神魂刺目,恍如臨近灼日,頓時大驚坐起。
方朔冷汗驟生,低聲驚恐道:“那般龐大究竟是何處,氣機(jī)好似接天通地,怎會如此的駭人。莫非便是呂道長日前所談絕地。”
下床后,方朔悄然出了門,并未驚動他人,離了梅府往北而去。
疾行了六七里路,方朔也沒看到在神游時的驚恐之處,正覺奇怪,細(xì)細(xì)尋思下,方朔啞然失笑,看來是龐雜的氣機(jī)似乎誤了自己的判斷。沒想到自己在那處未知之地面前,渺小到如此地步。哪里是幾里路,分明得有百里之距。今夜只得作罷,明日去尋。
當(dāng)下,方朔原路折返,回到梅府房中安神休息。
次日清晨,方朔早起出門,正遇上梅言煥。
梅言煥舉手施禮道:“方兄早晨?!?p> “梅公子早晨?!狈剿坊?。
梅言煥寒暄道:“言煥自認(rèn)勤于修行,從不晚起。在這點上,家父與舍妹都有不及,沒料到,方兄也如此之早?!?p> 方朔擺手道:“剛來青州,有些睡不踏實,怕是太過興奮了。我正想到青州各地四處走走,倉促決意,不想打擾了府上。豈知梅公子起得也早,在下就向梅公子告罪一聲好了。”
梅言煥十分同意方朔的決定,熱情介紹起青州來:“無論是美景還是美食,青州都絕不會讓方兄失望。特別是東海長灘,更是值得一去。不知方兄想先去何處?”
“我想先去北邊兒看看,再去東海?!狈剿坊氐?。
“那怕是要行好幾百里的路,來回一趟得上千里。這樣吧,我派人牽一匹可日行八十里的龍駒給方兄用作腳程?!泵费詿ㄕ樟系馈?p> 方朔作揖謝道:“那就多謝梅公子的好意了。”
這騎著龍駒北上,就是要比自己的兩條腿快。一路上停停歇歇,方朔騎了六七十里路,最后來到了一片山林,此時已是日落西山。
下了馬,牽著這匹龍駒向前步行,方朔一邊賞著夜色,一邊仔細(xì)查看。他這一路騎行得極快,但卻絕非走馬觀花,對所經(jīng)不凡之處都十分留神,可還是沒有找到昨晚神游之地。
這下方朔苦惱不已,畢竟他對青州極不熟悉,不管要找什么地方,都是兩眼一抹黑。
沒法子,方朔只得尋個干凈處,拴好龍駒,打坐煉氣起來。
方朔才剛?cè)攵ǎ斓仂`氣便蜂擁而至,此時修行起來居然事半功倍。剎那間,方朔明白,如今自己已經(jīng)是在那處神秘的邊緣了。
棄馬飛奔,走了一里路,還是嫌慢,方朔一步越上了密林枝頭,站在樹梢上眺望。
借著月色,方朔看清了一切,面前的是一座巍峨雄偉的山岳。
青州多岳,但唯有泰山,才能有如此氣象。
舉手施禮,方朔躬身拜道:“玄岳山武當(dāng)門下,北極玄天大帝,真武一脈,弟子方朔,拜見東岳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