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劉安《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五彩爭勝;流漫陸離?!?p> ——
派出所,來人了。
慕添宇,被帶走了。
人潮涌動,把他團團圍住。
每個人臉上流露出的神情不見一致,有震驚得雙眸驟然變大的,有膽小不由縮成一團的,有眼神冷冷直逼的,有嘴角隱藏陰森森的笑的……
太多的人,太多不可言喻的神情。
以致于他觀察不過來,心里五味雜全。
“我就知道,他性格偏執(zhí),總有一天會犯事。”某一長嘴婦英明地說,她哼哼了幾聲,繼續(xù)道“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p> 孫盼盼傻呆傻呆的藏在人群中,如同年少時,撅起嘴,玩起他的胖手指。
忽而激動嘿嘿笑,開始語無倫次“嘿……嘿……知人……知面……不知心。”
長嘴婦眉頭不由一皺,這傻小子干嘛學(xué)她說話。
自己的話被那傻小子一個一個從嘴里蹦出,變得面目全非,好像諷刺她自己。
“閉嘴!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彼鎸O盼盼。
孫盼盼又接著鸚鵡學(xué)舌,“啞巴……啞巴……啞巴?!备底虞^真,才是真的傻。長嘴婦被身旁的男子碰了好幾回,示意她別說話,大伙在看著。
她火氣一上來,開始大聲嚷嚷“慕家人,都那樣。”
語落,惹來慕添宇冰冷的眼神,狠狠一削。
一老頭發(fā)出惋惜“哎!我天天美滋滋想?yún)⒓酉棺有彀耸髩??!?p> 他:說著,鼻子涌上一陣酸楚,聲調(diào)不由哽咽起來,抬手用手背拭擦眼角溢出的淚水“怎么就走了!”
大哥慕添擎沉著一張臉,站在人群旁側(cè),眼里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似乎已經(jīng)陷入沉思境地。
……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上警車前,慕添宇他回頭緊盯桶里笨笨跳的魚,心想這魚到底歸向何處,會被誰吞入腹中……
池塘邊上老人家嘴里喃喃自語的話,突然間浮出水面,回蕩在慕添宇耳際:
有時候,人比鬼可怕。
鬼到底是死去的人,而人是活著的鬼。逝去的無知,遠(yuǎn)比活著的陰謀和無知顯得蒼白無力。
慕添宇又望一眼,預(yù)言中會五馬分尸的光怪陸離村和村里的人。
瞬間有點恍惚,有話說:有些人一跌倒,就再也爬不起來。
自己一生不會就這樣吧!
……
兩只耳朵并無卵用。
一張嘴巴的速度堪比擴音器。不出一個月,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方圓十萬八千里都知道:“慕家出了個殺人犯,死的是瞎子徐。”
光是版本問題,就舉不勝舉。
作為禍?zhǔn)掳l(fā)源地的光怪陸離村,流傳一種版本。
慕添宇平日寡言少語,心里住著十惡不赦的魔鬼。他為了弄死瞎子徐,竟然用了砒霜。
家里還藏著一些,不知道還打算毒死誰……反正如果他不被抓,下次村里因為砒霜死人,肯定是他。
關(guān)于砒霜的來路,沒人深究……他們猜想,慕添宇每月總會去一趟荒山野嶺,肯定是在那里交易。
而他為什么會弄死瞎子徐?
無人知曉。
光怪陸離村但凡有好奇心的人,都沖動得想撬開慕添宇緊閉的嘴。
直至他入獄,他們并未成功。
民間造謠,又是另一個版本。
慕添宇眼紅瞎子徐掙錢比他多,日子比他過得舒坦。
早就有心滅掉他,然而瞎子徐屬于半仙附體,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瞎子徐生病期間神力下降,才使得慕添宇得逞。
……
慕添宇被抓的消息,翌日飛進周城韓瀚耳蝸里。
韓瀚的媳婦兒是周城某老城區(qū)的,經(jīng)姐夫托媒婆介紹認(rèn)識,三十而立,年頭兩人結(jié)了婚。
兩口子常年在周城住,媳婦在市場里賣菜做養(yǎng)家糊口的小本生意。
韓瀚買了一輛三輪摩托車,經(jīng)常在水果行幫人拉貨。
他常常來回折騰,把田里種的菜割完裝好,三輪摩托車?yán)街艹堑氖袌?,供?yīng)他媳婦兒的攤位賣。
光怪陸離村的附近有市集,韓瀚卻說“周城里可以賣出高價格?!?p> 兩口子想著年輕時多掙點錢,要孩子的事情便順其自然。
他那天剛好回光怪陸離村韓家的主屋收拾東西,耳所及之處,都是慕家慕家慕家。碎嘴八卦之人說得神乎玄乎,以致他以為是慕添擎那個殺千刀的,心里偷偷樂了一番。
即使慕添擎沒招他惹他,他倆磁盤就是不對頭。
“慕添宇人呢?”他站在慕添宇的家門前良久,家門禁閉,門成了涂鴉寫字的黑白板,字里行間都是罵人或詛咒的話。
恰逢沈家的小啞巴沈嘉奇經(jīng)過,他一把抓住他問。
他知道小啞巴沈嘉奇會說話,只是不愿意說。自從兒時起,他小啞巴沈嘉奇就寄養(yǎng)在村長朱林家。
聽聞,他是朱林老婆楊紅的妹妹,楊麗的孩子。
現(xiàn)在十年八年的光景過去了,沈嘉奇依然在光怪陸離村出沒。
這小鬼頭看起來挺機靈,長得干干凈凈白白嫩嫩,活脫脫的城里的孩子。
但就是不講話,漸漸的朋友也不多。孩子們都叫他小啞巴。
“他……他,被抓走了?!毙“蜕蚣纹骖濐澋恼Z氣說道,他瞅著韓瀚眼里欲噴出殺人的火花,說話開始哆嗦。
“他干了什么?”
“殺……瞎子……瞎子?!睂O盼盼像鬼魂一樣飄呀飄出來,出現(xiàn)在兩個人身后。
韓瀚瞇著眼睛,陷入思考的樣子。明明是陽光正好,暖陽把他整個人籠罩著。
始終融化不了他的冷若冰霜,看起來有點可怕的氣息。
他不語。
抬眼凝視了慕添宇的屋子幾分鐘,帶著沉默轉(zhuǎn)身走了。
一個心氣高傲的人,怎么會殺了人?
而且是瞎子徐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沒什么利益牽扯。
他不信。
慕添宇的開庭審判,在周城。
案件渲染得很重大,光怪陸離村所屬的派出所做不了主。馬上申請,把人調(diào)動關(guān)押在周城。
光怪陸離村的人,到了現(xiàn)場的有村長朱林,韓瀚及慕家的兩個女兒慕花容慕月貌。
聽聞,村長朱林是代表整個村子來,尤其是與瞎子徐交好的魏老。
慕添擎并沒出現(xiàn)。
慕家兩個女兒慕花容慕月貌解釋,兄長有其他事情耽誤了,派她們倆過來。
韓瀚莫名想笑。
就你們倆,自身一堆破事,能幫得上什么忙。
偌大的法庭,稀稀疏疏坐著些人,百無聊賴。見多不怪,官員們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人倒是顯得疲倦不堪。
律師們并未像電視劇里般巧舌如簧,拔刀張弩,他們你一句我一句,來來回回。
冗長的程序令韓瀚開始走神,無法集中注意力。他不在乎這些流程的東西,只想趕緊結(jié)束,慕添宇無罪釋放。
心急如焚時,時間終會跟你開玩笑。審判長環(huán)顧左右,緩緩握著與他的身份相稱的專屬法槌,嘴里念念有詞。
完后,他重重地敲了幾下,又念念有詞。
“十年?!?p> 站在旁側(cè)的慕添宇,嘴里喃喃,忽而失笑起來,神色甚是悲慟。
十年!他手銬下的雙手青筋暴起,大聲吼叫“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我殺的?!彼謴娬{(diào)了一遍。
他的話似乎打在棉花上,沒有一點反應(yīng)。村長朱林的嘴角勾起勝利的詭異之笑。
審判長又敲了一下小法槌,擺起嚴(yán)肅的表情“肅靜,肅靜?!?p> “不是……我殺的……。”慕添宇被押下去的瞬間,沖著眾人喊,他沙啞的聲音像被撕碎般,回蕩在整個審判現(xiàn)場。
韓瀚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來慕添宇最后的目光,如毒蛇般緊緊地鎖在村長朱林的身上。
“十年!”連韓瀚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可以無罪釋放或者審判三五年即可,可是十年!
彈指一揮間的十年,慕添宇的青春也隨著彈指神功,消失殆盡。
傳聞,監(jiān)獄是妖魔鬼怪齊集的地方,能否活下去見天日,都是個問題。
他隨著人流出了法庭,閉上布滿血絲的雙眼,沐浴在陽光之下,緩緩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力所能及,原來并沒起什么作用。
姐夫錢偉,是周城某局的司機。
而姐夫的叔叔,與這些人的淵源稍微深點。韓瀚托自己的姐夫疏通關(guān)系,幫一下慕添宇洗脫罪名。姐夫錢偉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前些天,姐夫東奔西走處理這件事情,韓瀚心有所期待。
他此時的腦子一片混亂,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沿著花基下階梯間,他瞅見站在下方的人似乎有些眼熟。正回憶起前兩天剛見過,準(zhǔn)備抬腳朝著他走去。
一道身影忽然躥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