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黎蕭已備好早飯。
院中的石桌上擺好碗筷。三盤清淡小菜,一碗糙米白粥,一大碗雞蛋湯餅并其余點心若干,
安朔落座后,自顧飲食。
軍營中出來的漢子,吃飯并不拘禮。那扒飯的架勢,如同在野作戰(zhàn)——管它饅頭烙餅,撕碎了往湯餅碗里一扔,再端起碗三下五除二,戰(zhàn)斗就結(jié)束了。
唯一能證明他個人修養(yǎng)的,應該是他刨飯時沒弄出“呼啦呼啦”的響聲。
看外表分明是個畫描的細致人兒,結(jié)果吃相毀所有。
黎蕭悄悄忍笑。
手中的羊肉畢羅才啃了半個,粥也才吃了小半碗,對面的人卻已經(jīng)飯飽。
他略收拾了自己,起身便自往院東邊的書房去。
入門前還不忘吩咐一聲。
“茶葉在西廂房?!?p> 茶葉在西廂房,意思就是給他看茶唄。
黎蕭略作遲疑,一口將剩下半個畢羅塞進嘴里,又就著幾口白粥匆忙咽下,然后才起身進西廂房燒水煮茶。
這年頭又沒有電熱水壺和天然氣灶,生火就成了一件技術(shù)活兒。
黎蕭這時候格外想念梅初尋。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有大半日沒見過那丫頭了。
而后她拿著打火石琢磨了半天,等她把爐子里的細柴點燃,天色已經(jīng)接近正午時分。
端著自己生火煮的茶走出西廂房,頓時成就感爆棚。
路過書房窗前,恰好瞥見安朔臨窗讀書的側(cè)臉。
午時的陽光灑在書房窗前,窗前幾桿青層疊掩映。
安朔屈膝靠坐在矮凳上,一手撐頭,一手握著竹簡,姿態(tài)從容灑脫,頗有幾分儒生氣質(zhì)。
黎蕭一時看呆,直到茶水偏出燙了手,才回過神來。
推門而入。
安朔的書房約莫抵得上一座小型藏書室。
屋里從這頭到那頭,擺滿了書架,只留出中腹極窄的位置,設了三張黃梨木的桌子。
書架已經(jīng)堆不下那些竹簡,布帛,還有些紙質(zhì)的冊子,零零散散,滿地都是。
男人倚在臨窗的位置。神情專注如老僧入定。
才一會兒功夫,腳邊已經(jīng)壘起小書丘。天色正好,暖陽落在他天水藍的外袍上,整個人散發(fā)著微光。
“這些書,將軍都讀過?”
黎蕭敬意猶生,抬手將茶水遞給安朔。
然而安朔看著手里深褐色的“水煮葉子”,面色有些遲疑,只抿了一小口,便擱在邊上不用。
“多數(shù),都是從你的嫁妝里挑出來的?!?p> 沒一會兒,他忽然又說。
“其實在咱們家里,‘將軍’這個稱謂,只有阿爺才能用?!?p> 黎蕭癟了癟嘴。
回頭,恰好見屋中有兩張書案,一張靠里,一張靠門。
她便找出一卷《南華經(jīng)》和一份白紙,坐在靠近門邊的小桌前假裝眷抄。
午時天光大盛,照入門中,恰好打在臉上。
她拿手擋住臉,百無聊賴地翻書。
書頁發(fā)出脆響,在靜默的書房里有些吵嚷。
安朔只是換了只手拿書。
她于是加大火力。
——換筆,故意碰倒筆架;洗筆,將水花濺得滿地;白紙上才寫了幾個字,嗤嗤搽搽,被揉作一團扔得滿地。
只聽“啪”地一聲,安朔終于忍不住,卷起竹簡扔到一邊。
他起身走到黎蕭側(cè)面的書案邊坐下。
黎蕭剛剛舉起的紙飛機便只能原路返航。
“你便是在心急也急不來。綠蓑的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