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夏征舒有點期待地望著我,“看出些什么名堂沒有?”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回我的房間?!?p> 畫面太刺激,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先尋個理由堵住他的嘴。
文嬴臨死前的夢境只有我一人看得到,瞧他這輕松的模樣并不像知情的樣子。
士鞅此人,我以前并未曾放在心上,總以為招蜂引蝶那欒盈必是一把好手,如今看來倒是我看走了眼,胃口最野的原來是士鞅啊。但那畢竟是文嬴的夢境,是否真的是發(fā)生過的事情,還有待商榷。
“喂,你這人怎么是傻的,自己被挖了心都沒見你當(dāng)回事。怎么只看了這些稀松平常的生老病死就魂不守舍的!”他翻了個白眼。
呵,要是看到那畫面,就怕丟魂的就是你了。我暗暗想。
“她跟極樂鳥相識不是一時片刻的事情了。你跟在她身邊那樣久,文嬴到底跟它做了什么交易?”
他挖著自己的耳朵:“我哪里知道。那呆鳥那時候不過是每日守在她窗前。我還以為它不過是個尋常鳥兒。若不是最后說了話。我還不知道那竟是一只鳥妖。”
“我看文嬴每日都在窗前同鳥兒講話。她在說什么?“
他仔細(xì)想了一陣:“她是在唱歌,什么女啊,士啊的,嗚呼哀哉的。唱來唱去不過那幾句?!?p> 然后你還沒記住……
不成,思量再三,我還是得確認(rèn)一下。
我沉住氣,索性今夜也是睡不成了:“那你可知道文嬴那孩子是誰的?”
“喔這我倒知道?!彼蝗宦冻隽藘?yōu)越感,“說是一個路過演戲的伶人,歌唱得好,人也長得俊俏。趙家小姐一時沒把持住,這才有了孩子。趙家老太太當(dāng)時可是大發(fā)雷霆呢?!?p> 伶人?那才怪了。
“文嬴這名字并未見于趙家的族譜,她是趙武的姊妹?”
“沒錯。大約是因了這樁丑事,又難產(chǎn)而亡。趙家也沒人放在心上罷。趙莊姬那老女人巴不得將她除名而后快?!彼f著,打了個哈欠。
我是不信的。
文嬴這名字我從未聽說過,若非偶然探察到這幾人的夢境更是無從得知。趙莊姬就算是氣她出格,何至于要從宗譜除名?已經(jīng)失勢衰落的趙家,還要對自己單薄的骨血這么嚴(yán)苛嗎?
但趙莊姬如今已經(jīng)過世了,也沒有辦法從她那里得到求證。
“那伶人呢?”我還是不甘心。
“早就走了。行走江湖,居無定所。后來她肚子大起來人們才覺察到,哪里還能追得回來!”
文嬴這謊撒的差點意思。
我想里她記憶中叔譽哥哥的臉。突然有點心疼他。這么多年,他是真得一直在愧疚自己當(dāng)時沒有娶下文嬴吧。可是我想起文嬴在記憶和夢境里的復(fù)雜心境,她對叔譽哥哥到底有幾分情呢?就算時光倒流,叔譽哥哥娶她入門,就真得能避免這場悲劇嗎?
“所以,無邪妹妹,怎么說?同我一起抓鳥兒如何?”他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原來這就是你找我來的目的?!蔽倚Φ?,“抓到了它以后呢?”
“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除之后快了!”他異瞳瑩藍透亮,不知道的還覺得是一個天真無邪的美少年在說什么歡欣鼓舞的事情。
“極樂鳥跟文嬴定了契約,文嬴沒做到才引來極樂鳥的報復(fù),說到底師出有名。若我們真得殺了它,便是壞了妖界的規(guī)矩。極樂鳥這種聒噪又信息靈通的族群,只怕不日消失便會傳遍整個妖界??峙碌綍r候借機來追殺我們的就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了?!?p> 貓妖雖然有一點上古神獸的血脈,但是說到底還是比較弱小的妖。妖族相互的制衡本來就是一種極脆弱的維系。不知周圍還有多少妖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若真是給人抓住了把柄,就算我們僥幸殺了極樂鳥,下一個被滅的就是我們。
他沉吟有頃,似乎在心里權(quán)衡了自己的實力后也被說服了:“那依你之見呢?”
我笑笑:“不如我們跟它聊聊吧?!?p> 他眉毛一挑:“怎么聊?”
我笑瞇瞇地看著他。
次日午后,我站在趙府門口發(fā)呆,懷里還抱著豹貓形態(tài)的夏征舒。
他向后平飛著耳朵,臭著臉,臥姿倒是很妖嬈。
等通報的間隙,我回味著早上在范府情景。
“來見阿舒?”士鞅聽到我來,一面從堂屋出來迎我,一面說道。
他穿著一身小菱紋紺青底色的錦衣,腰身束著獸形鎏金銀帶鉤,還配著一個呈半月形的龍形玉佩。顯得英姿勃發(fā)。
在欒盈不在的時候,單看士鞅,確實也是很養(yǎng)眼的。
我抬起頭,對著他微笑。
他看清我面容的時候,腳步細(xì)不可聞地凝滯了一下。不過瞬息間他已恢復(fù)了從容英俊的神采:“郡主今天的妝容好別致,這額間鬢側(cè)繪的,可是梅花?”
“是呀,”我側(cè)過臉去給他瞧,“這頰上繪的白邊黃蕊的是綠萼梅,也叫白白梅,額間貼的是紅梅的干花…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咦,叫什么來者……”
“當(dāng)是朱砂梅罷?!彼拥?。
“啊對!”我拍手應(yīng)道,“士鞅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郝然笑道:“不過以前有個風(fēng)雅的朋友知我愛花,送了我?guī)字辍?上н@花怕冷,我養(yǎng)得不大好。怕是要等到來年初春天氣轉(zhuǎn)暖方能養(yǎng)出幾個花骨朵?!?p> 我細(xì)看士鞅的表情,答得沒有破綻,又聽他好奇道:“郡主是從何處學(xué)來這新奇妝法?”
我低垂了目光,害羞狀摸了摸臉頰:“聽說這是民間如今最時興的妝容,初時是一些女子與心儀之人相會時特意設(shè)計的妝束。寓意是想成為男子眉間心頭的一點朱砂,令他難以忘懷。后來久了,大家只當(dāng)它是個有趣的妝面,倒也不限于何時來用了?!?p> 他點頭道:“原來如此。”
“無邪妹妹來了?”夏征舒從后堂趕來,又是一派青澀溫柔的純真少年模樣。
“小夏哥哥。”我前牙上揚,后牙磨擦,也應(yīng)聲配合兄友妹恭的和樂氣氛。
“以后你要來看阿舒,便隨時來就好?!笔亏焙苁谴蠓?。
“說到這個,我此來就是想同你商量。是否可以讓哥哥去我家小住一些日子?”我說道,“母親也久未得見哥哥,但是非波折經(jīng)歷了這么久。我想著,讓哥哥先回來住一個月,再從長計議?!?p> 士鞅臉上有些猶疑,回頭看了夏征舒一眼。
如之前商量的一致,他欣然應(yīng)允:“若是能近前為母親盡些孝道,也是值得的?!?p> 士鞅這才道:“也好。倒是不曾想你們兄妹初相逢就感情這樣好,果然血脈相連,心有靈犀。我倒是有些羨慕了?!?p> 我瞇起眼睛:“是了,也不知怎的,一點隔閡也沒有。小夏哥哥雖是我兄長,但勝似姐妹?!?p> 我抱著貓態(tài)的夏,重新回憶了好幾遍,也沒發(fā)覺什么特別遺漏的信息。
“我說,你今日畫著文嬴貫常的妝,是給誰看呢?”夏征舒在我懷里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文嬴的問題是跟妖的,你還能從這些人身上套到什么消息?”
我裝出逗弄貓的樣子,壓低聲音道:“我覺得沒那么簡單。極樂鳥與趙家的交易,很可能從上一輩就開始了。我猜測,文嬴不過是個不堪重負(fù)的犧牲品?!?p> 說話間,趙府的大門徐徐打開。
迎出門的,正是披著大裘的趙武。他原本帶著平和的笑意。大門敞開的時候,卻凝固在了門前。
“趙大人,”我見他半響都呆呆地沒有出聲,走上前去。我穿著火紅的披風(fēng),離他越近,紅色的影子在他眼睛里就越明顯。
我燦爛地笑著舉起懷里的貓:“趙大人,我來給成兒送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