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忘于江湖
許江南進手術室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讓許媽媽給煲些湯打包好,一會手術完就回去提。
梨婉方聽罷頓時高興起來,這她的兒子是終于開竅了??!有情況!趕緊打電話讓許江南父親許懷生回來,這邊市里剛開完醫(yī)學專家會的許懷生趕忙拒絕了同行專家的飯局,打完招呼就往家里趕。許家坐落在城區(qū)附近的一富人集中權勢集中的地帶,許家、霍家、林家、梁家、王家祖輩都在這兒安居樂業(yè),生根發(fā)芽,發(fā)展壯大,幾家從祖輩開始就相互扶持,東家有難西家?guī)?,因此這幾家人的關系也是甚好,這里治好也好,都知道這的人非富即貴,也沒人敢亂闖進來。
等許懷生到家的時候,梨婉方的湯也快熬好了,她神秘兮兮地說,老二有情況拉,今兒下午突然打電話讓我熬湯呢!雖說梨婉方是大學的音樂教授,氣質(zhì)雅然,但女人都是天性八卦的,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兒子。
許懷生不相信,“有情況?我怎么沒聽說?”
“那誰知道?指不定是不滿你和老爺子一直在撮合他和丁家那位,瞞著你不讓你知道呢。”說完還白了許懷生一眼,繼而道,“我早先就反對,老二就不喜歡那類型的,你們還使勁撮合,哼!”
“那不是老爺子和人家丁老的約定嘛,我也不好明正地反對,駁了人家面子。”許懷生辯解道。
“這都什么時代了,還約定,丁家那位人也不錯,模樣也好,就是心機忒深了些,不適合老二,”梨婉方洗著那籃子菜,繼續(xù),“話說,自老二大學和那姑娘談崩后就孤家寡人到現(xiàn)在,唉,再繼續(xù)下去,我差點以為他要出家當和尚孤獨終老了呢!”
“有你這么說兒子的嗎?”許懷生也跟著在廚房幫忙。
“我跟你說,大學那姑娘我偷偷見過,可機靈淘氣的一個姑娘,可惜了,要是倆人沒談崩說不定我現(xiàn)在都有孫子帶了?!崩嫱穹秸勂鹎∏梢娺^幾面的葉遙光遺憾道。
還記得那天恰好梨婉方去醫(yī)學院找袁教授,只見那姑娘纏著袁教授哀求著:“袁教授,你就讓我跟著去嘛,我保證只乖乖地在一旁不搗亂,保證!”
袁教授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姑娘就說:“我?guī)湍愦驋咭粋€星期的衛(wèi)生。”
袁教授氣鼓鼓地回答她:“一個月!”
這姑娘就咬咬牙答應,“好!一個月就一個月!誰反悔誰是小狗!”
這袁教授就納悶地問她:“哎,我說葉遙光,你一個英語系的姑娘,跑來跟醫(yī)學系的外出活動湊什么熱鬧呢?這許江南這小子也不管著點?”
葉遙光神秘地一笑:“這您老就不懂了吧,我這事沒讓他知道,這不想給他一個驚喜嘛?!?p> “姑娘家家,丟人不丟人。”
“不丟人呀!為自己喜歡的人爭取哪里丟人了!”葉遙光不服地辯解。
“你這姑娘--”袁教授嘖嘖道,擺擺手就讓她出去了。
出門見到梨婉方時還興高采烈地叫了聲老師好。
梨婉方這才知道這學校里傳聞和他兒子在一起的姑娘長什么模樣樣,挺有意思的,見著袁老都忘了正事了,光顧著打聽了一下。
袁老搖搖頭道:“你這兒媳婦,倆字兒,鬧騰?!?p> “那她要不鬧騰我家那小子也不會喜歡哪?!崩嫱穹阶孕诺鼗卮稹?p> “合著你這還沒過門就幫著她說好話了?”袁老上下動了下眉打趣。
“那是,好歹那也是我家那小子第一次有喜歡的人?!?p> “哈哈,那這樣說來我這個忙還幫對了。”袁老大笑起來。
“那還能順帶幫我留意留意,回頭給我說說?!崩嫱穹秸埱蟆?p> “我哪能有你八卦,小年輕談戀愛我往前湊,我還要不要老臉了?”袁老嘴上說著嫌棄,實則是心里蠢蠢欲動。
“哎,那回老二談戀愛,我也跟著小年輕了一把,天天在外留意著兩人的風吹草動?!崩嫱穹交貞浧疬^去,不禁感嘆。
“這陳年舊事談它干啥呢,這么多年過去了,老二念著,合著你也念著呢?好不容易他現(xiàn)在對別人有意思了,你也跟著忘了吧?!痹S懷生邊幫妻子系上圍裙邊無奈道。
“我猜這次這也跟那姑娘脫不了關系,老二天天捧著那姑娘照片看,說放下,依老二那性格,我看沒那么容易。”還是許媽媽懂兒子,她猜對了。
“否管是誰了,咱撮合的他不樂意,一單就這么多年,只要他別給我?guī)€男的回來就成。”許懷生嘆了一聲氣,他也想明白了,兒子的事就讓他自己做主吧。
許江南這邊下了手術臺就這直接開著車往家里趕。
聽到車聲,許媽媽和許懷生就知道兒子回來了,立刻閉口不談。
“媽,湯呢?”一進門許江南就直奔廚房。
“在這呢,我給你打包好了,除了湯還隨便做了些小菜,夠嗎?”梨婉方在餐桌前招呼著他過來,想著讓他吃飯好打聽打聽。
許江南拎起來就準備走,梨婉方喊住他,“哎,老二,你不吃了飯再走?這么急?”
“不了,爸媽你們吃吧?!闭f完就一頭扎進車里開車走了。
留下許懷生和梨婉方相互對視一眼,心里更想知道是啥姑娘讓她這么心急了。
許江南趕到醫(yī)院時,恰巧碰見了丁馨,丁馨從遠處見他立即揚起了動人的微笑,準備笑著向他打招呼,那是一種看似很柔和溫順的美,但他似乎是沒看見,只見他形色匆匆忙忙提著保溫飯盒就朝辦公室趕,她留意到那是許媽媽時常給他送飯的飯盒,只以為是有什么緊急情況,僅好作罷。
“丁醫(yī)生好!”來往的病人都向她問好,丁馨也笑意盈盈地與他們打招呼。
實在地說,醫(yī)院里的丁馨是一位平易近人又膚白貌美的美女醫(yī)生,患者都很喜歡她,追求她的人儼然不少,但她全然拒絕了,對于來求愛的男士她通通視而不見,身心都若有似無地放在那個叫許江南的身上,況且兩人都同是醫(yī)院里的俊男美女,家境又都不錯,聽說還是世家,兩人也有著婚約,醫(yī)院里的人都以為他們會是一對,直到見到昨夜許江南因為一個送來急救的姑娘失常了,眾人摸不清方向,一時之間怕是沒那么簡單。
直至現(xiàn)在,丁馨還未聽到葉遙光在醫(yī)院住院的消息,她心里堅信,時光會沖淡一切,許江南最后也會與她在一起,畢竟所有人都說他們是最合適的一對。
許江南在辦公室匆忙換了套衣服,就轉身去了葉遙光的所在病房。病房外,他聽到了里面的談話聲。
“闌夕,我知道你一直想問什么,無非就是我跟他還有沒有可能,”葉遙光望著窗外,輕飄飄地說,“我和他不可能了?!?p> 門外提著湯飯的男人,心驀然地一痛,原來無論他們是否相遇,在她眼里,他們都是沒有未來的人。明明被拋棄的是他,再見時,她卻在他面前流淚,仿佛那么多年是他辜負了她。
“可是,這對許江南不公平??!你看看,六年,他等了你那么久?!鄙蜿@夕替許江南打抱不平,也為許江南感到可惜。
“沒有什么會是一成不變的,時光永遠在淘汰過去,年輕時那些青澀的感情,終將會隨著歲月的推波助瀾而變質(zhì)、腐爛?!比~遙光轉頭望著沈闌夕,拉拉她的手道,“趁著生活對你還慈悲,趕緊找個人談個戀愛去?!?p> 對待別人,她永遠是祈禱祈福祈求平安喜悅,一生順遂;對待自己,她則用力扼殺一切希望。
沈闌夕望著欲言又止,最終誰也不說話,她們將心里話都委托與深深的沉默之中,她們彼此都清楚,誰都勸不動誰,病房里只剩下時鐘在一成不變地滴答著,像潛伏在黑夜之中從屋檐不慎跌落的水滴。
許江南整理了一下衣服,像是沒有聽到剛才的談話一般,踱步進入病房,打破了這病房的沉寂。
葉遙光看見他走進來,頓時感覺有些不自在起來,不知是因為剛才的悲傷的談話,還是因為他。
他將許媽媽準備好的湯飯給打開,小心翼翼地乘起來,端給她時,勾起唇角一笑,那笑容里說不清意味著什么。
但這一意味不明的笑卻讓她差一點就招架不住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她都無法抗拒他。心想,就貪圖著享受這陣吧,等出院了,就一切都風飄云散,灰飛煙滅吧。
沈闌夕見狀,就對許江南說了聲:“許師兄,葉子就先交給你了,我先出去解決下晚餐順帶去給她拿些歡喜的衣物先?!闭f完還朝著葉遙光眨眨眼。
感情剛才她說的話闌夕一句也沒聽進去,葉遙光也隨她去了,再如何掙扎,事實無法更改,結局也無法改變,畢竟,只有一個人,才能無畏報復、無畏傷亡,他是她的軟肋,她不能讓任何人知曉這一點。
既然吃的送上門來了,葉遙光也不再矯情,靜靜地喝著許媽媽精心熬制的湯,誰也沒有打破這一沉默。
良久,坐在病床沙發(fā)上的許江南盯著她開口:“葉遙光,四年前的6月1號倫敦塔橋下,”他注意到她拿著湯匙的手一頓,“你站在來往的人群之間,用小提琴拉了一首《sad romance》,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年少時的愛情純粹又堅定,他們愛得如癡如醉,在天馬行空的想象里,規(guī)劃著未來一生的進程。他們曾經(jīng)約定,在五周年紀念日的時候,到倫敦塔橋散散步,可以的話她就去人群中拉小提琴,而葉江南就坐在一旁負責拿著飯碗收錢。
四年前6月1號,他們都赴約了,只是他們并未相見,一個在塔橋東,一個在塔橋西。直到后來在網(wǎng)絡上突然爆紅的一個身穿米白色連衣裙的東方女孩在倫敦塔橋下沉浸在小提琴的世界里,他才知道,原來她未曾忘記。
葉遙光抬眼看他,眼里有些驚訝。
葉江南對上她那雙不明所以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眼里又有些恨意,“你那是在想我還是在懷念舊情?”
“都沒有?!比~遙光迅速回神,回答得斬釘截鐵,毫無感情。
“是嗎?”葉江南不知是在反問她還是在反問自己。
盯著他片刻,無視他的嘲諷與痛恨,葉遙光想,一切該結束了,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不能對他還抱有任何異樣情感,不能再有瓜葛把他也拖進這樣的深淵里,忍著內(nèi)心的痛苦,開口盡是無情:“許江南,物是人非,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我們相忘于江湖吧?!?p> 許江南沒有回應,靜靜地等待她吃完,收拾好殘羹剩飯,一言不發(fā)地出去了。
那天夜里,許江南家沒回公寓也沒回,只身坐在辦公室里,一直到東方破曉。
葉遙光把心里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反而一陣輕松,一陣好眠。
可誰也沒想到夢里,淚水早已浸濕了她的頭發(fā)。他所受的傷害大,而她需要承受的疼痛更加大。
年輕時的愛情雙方,用盡全力傷害對方,末了,又用盡全力溫暖對方,如此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直到精疲力盡,了無生氣,在青春的盡頭,相互握手言和,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