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乞巧節(jié)(下)
東道府這邊的氣氛明顯要比北長街熱鬧,抬眼一瞧盡是張燈結(jié)彩,火樹銀花。
人山人海,接踵而至,絡(luò)繹不絕。
街上賣什么的都有,賣糖人的,賣巧果酥糖的,賣孔明燈等等;還有各類雜耍,噴火的,變臉的,耍猴的,舞刀弄槍的不止。
俞霜兒見此甚是高興,下了車連忙提著裙子跑了出去,惹得后面的人一路追著,生怕把她給丟了。
她一會(huì)鉆到看變臉的人群里,一會(huì)又從噴火的下面滑過去,一會(huì)去逗逗猴子,一會(huì)又跑去看河燈,這一路小跑就沒停過。
“哎,這小燈籠甚是漂亮。阿綰,棠兒,你們快來看看要什么樣子的?”
她倏地一轉(zhuǎn)頭卻愣住了,哪還有他們的人影?
“唔,沒跟上啊?!彼齽傄D(zhuǎn)身去尋她們,不料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姑娘,買什么樣子的?”買燈籠的老婆婆和藹的笑著。
她左看右看瞅了半天,也選不出個(gè)所以然,剛中意一個(gè)大鵝形狀的燈籠,還未等開口,老婆婆就說話了。
“要我說,就這個(gè)小兔子的吧,甚是可愛,配得上姑娘您?!?p> “謝謝奶奶,正愁著找不見呢。”她憨憨一笑,“再拿幾個(gè)河燈,我待會(huì)想與朋友們一同放?!?p> “好,好??垂媚锏拿嫔?,定是喜事將至之人?!?p> “您說笑啦,哪里有喜事啊。”
待她付完錢走后,那老婆婆喊住了她,“你錢給多啦!”
“無妨,是給奶奶的!”她回眸一笑。
另一邊眾人發(fā)現(xiàn)俞霜兒不見后,各個(gè)神色慌張了起來。
“五哥,這樣一起找也太慢了些,你對(duì)這地方熟,分頭去尋吧?!?p> 林昱舒在一邊神意自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怕她被拐了不成?”
楊媣綰在一旁急得直跺腳,“你不知道,她自小眼睛不好,要是白日里還好說,一到了晚上就是瞎子一個(gè)!”
林棠之在一旁也勸道:“是啊五哥,霜兒從來不帶婢女,此番走散肯定是找不到咱們的!”
周潘沖林昱舒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會(huì)照顧好郡主的安全。
他冷哼一聲,甩著袖子先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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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俞霜兒尋了半天都沒見著他們的人影,腳走得又酸又疼,只好先在河邊捶腿歇著。
不遠(yuǎn)處傳來一男一女在對(duì)著話:
“王爺,花燈我買好了,在上面寫上‘祈子’二字便成了?!?p> “有勞夫人了?!?p> 俞霜兒正覺得聲音耳熟,便回頭一探究竟。
河邊泥濘不堪,那男子卻溫文爾雅的扶著妻子,耐心地陪著她走過來,半分怨言都沒有。
怎么是他?
俞霜兒驚訝著,真是冤家路窄,在這都能碰見蘇長庭。
她連忙把頭轉(zhuǎn)了回來,趁著二人還沒發(fā)現(xiàn)時(shí),先聶聲聶腳地溜走了。
卻不知,那男子回過頭來凝視著剛才她待過的地方半晌。
“王爺,怎么了?”攝政王妃問道。
“沒事。好像看見一只野兔子?!?p> “王爺說笑了,這上京城哪來的野兔子?”
“許是我看眼花了?!碧K長庭言笑自如。
怎么會(huì)看錯(cuò),那一抹紅色的身影,分明就是俞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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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走的,俞霜兒竟走到雁州橋這邊,剛才被嚇得心驚膽戰(zhàn),此刻也已是筋疲力盡。
她緩緩地上了橋頭,還沒走幾步,便瞧見了不茍言笑的林昱舒正站在上頭。
也許是他一襲縞色的長袍太過顯眼,也許是因?yàn)樗嗝膊环玻苍S是他那纖塵不染的貴氣太過出眾,無論是什么緣故,反正她在人海之中一眼便瞧見了。
他冷眼瞧著這個(gè)麻煩精,一手提著裙邊,一手提著一只兔子燈籠,發(fā)愣地望著自己。
他剛想說些什么,“咻”的一聲,亥時(shí)已到,空中放起了煙花。
那煙火像是三月的花兒一樣盛開在暗夜之中,炫彩奪目,斑斕璀璨,稍縱即逝的瞬間下一朵韶華繁花又再次綻放,點(diǎn)亮了整個(gè)夜空。
三千繁華燈火闌珊,懸在夜空,順?biāo)彀埠谩?p> 他們兩個(gè)就望著被孔明燈和煙花映的似白晝的夜空,誰也沒有邁出那一步。
此時(shí)沒有身份有別,沒有親疏遠(yuǎn)近,沒有富貴貧賤,沒有人間百態(tài)。所有的人都停下腳步,都只是在欣賞著這一幕,仿佛一切都定格在此時(shí)。
待到煙火放完,人們又開始各自干各自的,回歸了正常。
“你很喜歡煙花?”林昱舒走向前去。
“喜歡啊,它很吵鬧,可也卻很安靜?!彼唤?jīng)心的說道。
林昱舒若有所思的瞧著夜空,轉(zhuǎn)頭又看向她手里拎的兩個(gè)河燈。
“放河燈去吧?!?p> 他一把搶過她手里的河燈,向橋頭跑去。
“喂,喂!那是我給阿綰和棠兒的,你要不要臉皮啊,要放自己買去!”
她氣急敗壞直跺腳,好不容易看他順眼剛一會(huì),就又搞出這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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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將河燈點(diǎn)燃后,推著河燈使其向前飄去。
俞霜兒蹲在那輕闔了雙眼,虔誠地舉起兩只小手許著愿。
林昱舒不知在哪找了顆草叼在嘴里,一邊望著天。
“哎,你怎么不許愿???”
俞霜兒睜了眼,卻見他一臉懶散地望向天。
林昱舒兩手一攤,無賴道:“我不信這個(gè),什么事靠自己就行了,何必靠上天。”
“那你還搶了我的燈!”她狠狠道。
他佯裝一臉無辜,眼睛卻瞟向了她頭上帶梨花珠釵。
“那你許了什么心愿?”
“要你管!”
她沒好氣的回答著,忽然聽到有什么聲音,便轉(zhuǎn)頭瞧去,卻被林昱舒的一句話給打斷了。
“莫不是許了一樁好姻緣?”
“什么好姻緣?”她一頭霧水,思緒又給拽回來了。
他輕輕湊到她耳邊,小聲嚼字:“想嫁給我的好姻緣。”
“你又胡說些什么,林昱舒你要不要臉!”她猛地起身臭罵著他,臉卻先紅了起來。
要不是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唯恐眼下就要被這大尾巴狼給騙了去!
“喂,整個(gè)上京城的姑娘可都盼著嫁給我呢,你信不信今日這些河燈里面的愿望,多半是有我名字的!”
“鬼才信,自大癡狂?!?p> 俞霜兒白了他一眼,心里卻是相信的。
“就你這般嬌蠻放縱,我覺著也沒人能瞧的上你!”
他迅速起身,朝著橋上跑去,俞霜兒也順勢(shì)追了去打罵他。
誰也沒注意,那兩只河燈惺惺相惜的越飄越遠(yuǎn),最后沉入了河里。
“啊——”
只聽那邊一聲女子的慘叫,她顫抖著身子一臉驚恐,手指著橋下。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橋下看去,神色驟變。
那雁州橋下,伴隨著花燈憑空出現(xiàn)一艘木舟,上面躺著個(gè)男人,一動(dòng)不動(dòng),臉色慘白,應(yīng)該是死了。
“河神,河神顯靈了!”
俞霜兒驚訝的用雙手捂住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是事實(shí),她的身子微微顫栗著,僵硬到一動(dòng)也不能動(dòng)。
人群突然騷亂,林昱舒一把拉住那邊愣著的俞霜兒,生怕此時(shí)被人群沖散。
“讓開讓開,都下橋去,這邊誰都不準(zhǔn)靠近!”
那邊捕快來的也是及時(shí),忙著疏散人群。
“喂喂,那那...那邊的,沒沒沒...沒聽見我喊嗎?”
一個(gè)略微肥碩矮小的捕快在那邊磕磕巴巴地喊著林昱舒。
林昱舒卻不為所動(dòng),微微挑著眉毛,問道:“你在質(zhì)問本侯?”
俞霜兒回過神來使勁想要掙開他的手,無奈他力氣太大一把又給她拉回來了。
他當(dāng)他是什么人啊,在命案現(xiàn)場(chǎng)還這么明目張膽的囂張,還要拉著自己一起沾嫌疑!
因?yàn)榕匀硕荚趦蛇吳浦鵁狒[,那捕快覺得有些失了面子,便壯了膽子惱火道:
“你你你...你們已經(jīng)妨礙我們辦辦辦...辦案子了,一看看...看你們就有嫌疑,跟跟跟...跟我們走一趟!”
俞霜兒在心里欲哭無淚著,哪里有你們啊,明明只有他自己好不好!
那捕快說完就要來擒林昱舒,卻被一聲給喝住了。
“阿福不得放肆!”
那捕快一愣,回頭向那人行禮,此時(shí)俞霜兒也掙脫開來了,瞧著說話的那人。
那人身著繡花紋的縞色大氅,相貌干凈,儀表堂堂,步履沉穩(wěn)。
俞霜兒看得有些愣神,總覺得他和攝政王蘇長庭有些相像。
可能是因?yàn)槎说臍赓|(zhì)都屬于文質(zhì)彬彬那種的,但是細(xì)看看眉目之間就能發(fā)現(xiàn)有所不同。他雖不及蘇長庭的眉目溫潤如水,但是他的眉宇之間比起蘇長庭多出了些凜然正氣。
“是阿福魯莽了,不知是侯爺在此。他有眼不識(shí)泰山,下官在這替他向您賠個(gè)不是,還望侯爺能見諒?!?p> “哦?本侯見識(shí)的官員尚多,但未見過你?!?p> 林昱舒又挑眉道:“你是哪個(gè)下官,說來于本侯聽聽。”
俞霜兒在一旁卻聽得明白,這林昱舒分明是給人家使絆子不給臺(tái)階下嘛,還說什么自己見過的官多,實(shí)際上就是嫌人家官小沒露過頭嘲諷人家唄!
“侯爺貴人多忘事是正常的。”
“在下乃上京城的刑部主事,薛翊。”他笑著回應(yīng)道。
薛翊不溫不火,一點(diǎn)都不在意林昱舒的調(diào)侃,在一旁的俞霜兒都有點(diǎn)佩服他的大度了。
等等,刑部主事,六品官員,還這么年輕?
想到這,她開始重新打量著眼前的人了。
林昱舒笑道:“薛主事來的倒是挺及時(shí)?!?p> 薛翊不慌不忙道:“侯爺抬舉了,下官今日碰巧也在這附近微服游玩,趕巧了而已。”
也不知他是不是聽懂林昱舒話里的冷嘲熱諷了,反正是輕笑著承接了,那林昱舒自然也拿他沒轍子。
薛翊這樣謙卑,反而顯得林昱舒有些無禮刁蠻了。
那些個(gè)捕快在一旁聽的直冒冷汗,話里其中的暗藏刀劍不是聽不明白,倒是佩服自家大人是個(gè)有膽識(shí)的,竟敢和林昱舒這樣叫板。
林昱舒笑道:“既如此,本侯便不打擾大人辦案了?!?p> 說罷,他便拉著俞霜兒走下橋去了。
“下官還有公務(wù)在身,便不送了?!?p> 薛翊向他行了個(gè)禮,臉上的笑意卻逐漸收斂去,再抬頭時(shí)已是面無表情。
這時(shí)有捕快已經(jīng)將尸體抬上岸來,眾人在旁紛紛議論著:
“哎,這不是張四喜嗎!”
“哪個(gè)張四喜啊?”
“哎呀就是住河?xùn)|的那個(gè)!”
“住河?xùn)|的那個(gè)?”
“前些日子出軌被他娘子當(dāng)場(chǎng)抓現(xiàn)行的那個(gè)!”
“天啊,這不是真的應(yīng)了那個(gè)傳說嗎!”
“是啊是啊,他們夫妻二人就是在這雁州橋上相識(shí),這男人又不忠,正應(yīng)了那個(gè)傳說,河神來降罪啦!”
“絕月河神顯靈啦!”
那個(gè)胖胖的捕快聽眾人講的毛骨悚然,又看這張四喜確實(shí)死相慘淡,他便湊到薛翊那邊,道:
“大大...大人,眾人都都..都說是河神顯靈,會(huì)不會(huì)真真...真是...”
“我從不信什么鬼神邪祟,我只信真相。來人,去把剛剛喊叫的那女子給我押上來。”
“是,大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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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霜兒被他一路拉至馬車前,總算是與楊媣綰和林棠之會(huì)和了。
“你們跑去哪了,害的我們好生擔(dān)心。聽說雁州橋那邊發(fā)生命案了,怎么樣沒受傷吧?!?p> 楊媣綰上下摸索著俞霜兒,檢查著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林棠之道:“是啊五哥,你找到霜兒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們都快急死了?!?p> 林昱舒還是一如常態(tài)的回應(yīng)著,俞霜兒卻是神情嚴(yán)肅,不知在想些什么。
楊林二人不曉得怎么回事,只是想著她八成是因?yàn)樵诿脯F(xiàn)場(chǎng)受了驚,所以才這般模樣。她們也不敢在此多停留了,立馬送她回了太傅府。
翌日,俞霜兒在窗下趴著,還是沒能緩過來。
她始終是不明白,那話本子的命案怎么會(huì)成了真,而且為了尋下一卷的結(jié)尾,昨天去文房店有都留意過,連那角落里都沒有怪志錄的那本書,四姐房里那本到底是哪來的?
“姑娘,楊家小姐下了帖子,要您快些過去呢!”平娘進(jìn)來緩緩道。
“知道了,待會(huì)我便過去?!?p> 不是昨日剛見過,阿綰今日怎么又匆忙下帖子?
思及此,一女子沖了進(jìn)來,憤憤道:
“俞霜兒!你又買這些沒用的東西,剛才我替你收的,我是不是該管...”
來的正是俞望西。她今兒一大早就沒停過,一直有人送東西來說是俞霜兒昨兒買的,每次都是要她親自接收了對(duì)方才肯作罷。
她見俞霜兒目光呆滯,有些不對(duì)勁。
“怎么了,昨兒剛病一個(gè),今兒又要傻了一個(gè)不成?”
“病了?誰病了?”俞霜兒疑惑道。
“俞妗盞昨晚病了,一直發(fā)著燒嘴里說著胡話,嘟嘟囔囔的,我們也聽不懂說了些什么?!?p> “那她現(xiàn)在醒了嗎?”
“不曾,還在燒著。這病來的蹊蹺,恐怕...哎,你干嘛去??!”
俞望西還在這邊沒說完,那邊的俞霜兒就已經(jīng)跑了出去。
“平娘,備車!”
她昨晚聽見薛翊這個(gè)名字的時(shí)候她便覺得耳熟,終于是知道為什么了。
因?yàn)檠︸淳褪菞顙v綰曾經(jīng)提過要指腹為婚的那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