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太無聊了嗎!你都不知道,整天對著楊有容那張臉,我真是要多氣有多氣!棠兒也搬走了,我打聽半天才知道你到這來了,我這不正好也來醫(yī)館看看腳!”
楊媣綰又道:“你說說你,沒病跑來回春堂做什么?”
俞霜兒如鯁在喉,她并不想將那天被萬佩佩堵在墻角,自己還受了傷的事講與楊媣綰,畢竟太過丟人。
楊媣綰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忽然瞥到那床邊的話本子,便一瘸一拐的向那邊挪去,拾起來看看。
“桃源記!你很趕得上當下的熱度嘛!”
俞霜兒不解道:“這話本子很火嗎?這還是上次乞巧節(jié)的時候買回來的,我連第一卷都沒看完。”
“豈止是火?”楊媣綰拿著小團扇拍著話本子,“現(xiàn)在買不到你知不知道,那書局大批大批印著,但依舊是供不應求啊!”
“???”俞霜兒懷疑她夸大其詞,明明乞巧節(jié)的時候拿話本子還放在犄角旮旯...
“你有所不知??!”楊媣綰又一瘸一拐坐回桌子前,“它之前就在咱們愛看話本子這一圈流傳了,然后前些時日長寧街茶樓說書的講了其中這一個片段,當日茶樓爆滿,瞬間就提高了這話本子的知名度?。 ?p> “這么夸張?”
俞霜兒的目光重新回歸到那話本子上面,沒想到自己隨手一買竟淘到了個寶貝。
楊媣綰有點得意她帶來的消息,“聽說啊,這個寫書的是暮少卿的愛慕者,這書里面的男角蕭魏言就是按照他的模樣寫的呢!”
“暮少卿?”
俞霜兒驚訝著,“這年頭居然還有和咱們一樣崇拜暮少卿的?”
暮少卿是孝儀皇太后的胞弟,在暮家排第十七,所以人稱暮十七。
在他小的時候暮家可所謂是風光無限,皇后是他姐姐,皇上是他姐夫,被燒死的那個四王妃暮容還是他姨母,甚至當年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見了他還要喚聲舅舅,所以暮少卿從小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身價堪比王爺了。
況且他年少時就是出了名的絕美少年郎,當年的姑娘都是擠破了腦袋想見他,可比現(xiàn)在的阿貓阿狗強上許多了。
俞霜兒就曾有幸見過一回暮少卿。那年他年方二八,去過一回太傅府,本來她是不打算去看的,覺得這世上的男人都入不了她俞霜兒的眼,然后那日楊媣綰非死拉硬拽,痛哭苦求著讓俞霜兒帶著自己去偷看一眼。
誰知偷看這么一眼,就讓俞霜兒死心塌地的徹底入了坑。
她永遠記得,那是個盛夏的午后,她和楊媣綰躡手躡腳地鉆到了南廳堂的屏風后面,只為得待會俞番和暮少卿在此經(jīng)過時能遠遠地瞧上一眼。不過那日出了些差池,暮少卿并沒有經(jīng)過南廳堂,而是去了涼亭的那邊,她和楊媣綰急忙忙又去了池塘那邊偷看。
遠處瞧著,暮少卿給人的印象是極其穩(wěn)重的,說話簡單明了。再瞧模樣,豐神俊朗,面如冠玉,而且那通身的貴氣可不比王爺們差,一身藏青色長袍,袍角之處繡著冬日傲梅圖,配上鏤空銀縷腰帶,再飾以通體如意佩,下面墜著赤金的流蘇,看起來俊逸非凡,出類拔萃。
可能是看的太過入迷,俞霜兒竟腳一滑跌入了池塘中,害的那日她以“落湯雞”的形象第一次見了自己的偶像。
現(xiàn)在想想,如果能日日見到暮少卿,那天天成落湯雞也是值得的。
不過蘇長闕登基之后,有臣子提議要提防外戚干政,所以暮家因此就被遷到了江南的許州去,而眼下還能崇拜暮少卿的,都是些以前的老姑娘了。
“唉,想想暮少卿,就覺得人間值得。”
俞霜兒回想著當日發(fā)生的情形,手無意識的圈繞著自己的飄帶,那飄帶上的金蝶閃著熠熠細光,蘭花更是清秀靈動,甚是奪目。
“說的你好像現(xiàn)在人間不值得一樣!”楊媣綰翻著白眼,“你看看你周圍的那些男人,各個算是精品!”
“從小和溫文爾雅的攝政王一處長大,前陣子又和遠近聞名的小侯爺有所牽扯,這段你又認識了前途光明的薛翊,你竟還不知足?”
俞霜兒甩著自己的飄帶輕砸了一下她,“蘇長庭那種的溫文爾雅我不喜歡,我總覺得娘里娘氣的,相貌又平平,沒有可比性?!?p> “噓!”楊媣綰示意她噤聲,“你小點聲,真是不要命了,敢私下議論王爺!”
俞霜兒卻沒當回事,不屑道:“那你說,蘇長庭好還是暮少卿好?”
楊媣綰左右瞧著沒人,低聲道:“當然是我們暮十七好,他通身的貴氣,可不比王爺差?!?p> 俞霜兒說道:“還有你剛才說的林昱舒,生性風流,玩世不恭的,哪能跟我們暮十七比?光氣質(zhì)就差了一大截!”
楊媣綰點頭,表示贊同,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是林昱舒在待人方面確實是太過輕佻。
她一想,這話要是被小侯爺聽到就慘了,于是趕忙替他辯解著,“但是小侯爺長得也不賴啊!”
俞霜兒道:“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去做妓院里的小倌嗎?就他那個臭脾氣估計做小倌都沒客人。”
“你你你,你也真敢說!”楊媣綰瞪大了眼睛一副驚嚇狀。
“薛翊嘛...”俞霜兒低頭沉思著,“他這個人做人正直,是個德行正派的...”
“你可得了吧?!睏顙v綰打斷了她,連忙擺了擺手,“這些天相處下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死悶死悶的,而且穿的太素,和我們暮十七比不了?!?p> 又道:“哎,不過你要說打扮上面還能與之一比的,就屬白家那位小爺了!”
俞霜兒驚訝著,“你說白鄴?”
白鄴這個人確實在打扮方面頗有講究,不過皇親貴胄的氣質(zhì)終究還是裝扮不來的,這種人家暮少卿天生就有。
但是在楊媣綰面前還是盡量不提起自己與白鄴深交的事比較好。
“不過啊,你的人間快值得了!”楊媣綰喜笑顏開道。
“什么意思?”
“暮少卿??!”楊媣綰湊過身去,低聲竊語:“有小道消息,他快回上京城了!”
俞霜兒驚呼:“真的假的!”
楊媣綰伸手勾引著,示意著她再湊近些,“聽說皇上要重用暮家,這下子暮少卿便能風光的回京了!”
“哎不是,楊媣綰...”俞霜兒一臉狐疑著,“你怎么跟長在皇宮里一樣什么都知道?。俊?p> 楊媣綰直起身來白了她一眼,“我這叫人緣好,四面八方都是耳朵,你奈我何?”
俞霜兒被她懟的無話可說,只好作罷。
這消息若是真的話,她可以高興地三天都睡不著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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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前。
長極殿內(nèi),蘇長闕正披著薄衣坐在案前,瞧著成堆的奏折出神。
“認識皇上這么些年,卻沒見過這般衣衫不整的落魄模樣,莫不是真被小侯爺氣著了?”
來人穿著淺紫銀絲雪紡的上襦,袖口乃至衣襟上都繡著丁香色的蒲扇,下面是一條龍泉青瓷釉色的百褶裙,襯得肌膚更加晶瑩剔透,頭上挽著的朝云近香髻,中間簪著一柄丁香釵,美目盼兮,正是俞妗盞。
蘇長闕卻沒有抬頭多看一眼,“是為上次的事而來?”
“正是?!庇徭”K笑道。
蘇長闕整理著案上雜亂的奏折,“除去越家重用暮家,這野心倒是不小?!?p> “反正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有何不可呢?”俞妗盞為自己斟了杯茶,“越家不除,足以養(yǎng)患?!?p> “這些年來朕不是沒聽過,越家橫行無忌民怨沸騰,是該整治。只是....”蘇長闕抬眸直視著她,“越家雖然橫行霸道,但是目前并未對我有害。國公爵位不小,如若此時給了暮家,怕會引來外戚干政之嫌,眾人不服?!?p> “我知道皇上在憂慮些什么?!?p> 俞妗盞絲毫沒有畏懼他懷疑的目光,反倒笑著迎了上去,“越家雖然眼下在對皇上無害,但不代表以后也不會站隊。況且當下形勢日益嚴峻,要辜負皇家這么些年對其的眷顧,最后以怨報德也是說不準的?;噬夏f對嗎?”
蘇長闕見她笑靨如花,心里總是有些不安的。
但至于為什么,他也不說清楚。
蘇長闕看著眼前的人,總是能想起在年幼時聽母后講的那個皇爺爺,一個雄才大略,提起卻又令人生怕的君王,巧妙地利用了“人心最是靠不住”這句話,繼而揣測每個人的心思,預判局面接下來的走向,利用小小的推動,就可以達成他想要的結(jié)果。
他從小就立志要成為皇爺爺那樣的人,一個提起就令人生怕的帝君,可卻也知道自己心機城府并不是卓越的,雖然這些年來都已經(jīng)很努力的學習帝王之術(shù),卻依然與自己理想中的君王相差甚遠。
其實那樣有君王謀略的人是極少的,在宮里這些年,他就見過幾個極聰明的。其中一個便是眼前的這位了。
“皇上不可拘泥于眼下,要遠望高湛,才能做出大事。”
她輕輕地用帕子擦拭著唇邊,說的話輕如鴻毛,實際上卻關(guān)乎著徐家上百口的人命。
“皇上可要快些,只要晚上那么一盞茶的功夫,說不定越家就被別人收買了?!?p> 蘇長闕很不甘心,他不甘心于和一個女子共謀大事,但是俞妗盞這些年確實沒少暗中提點他,只可惜她是個女子,不然一定要招為幕僚,共計天下。
他道:“只是越家根深蒂固,若是想推翻,怕是要下上一番功夫。”
“身為皇親國戚,橫行霸道,欺壓百姓,這些便足以?!彼Φ溃骸昂螞r寅王和攝政王,是絕不會插手白費力氣救這枚廢子的。”
蘇長闕緊握著拳,低頭盯著案上的硯臺,最終還是做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