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片甲不留
眼淚劃下來,一只手指替她輕輕擦去。
紀蘭清睫毛覆著,眼中失了平日里的光彩,白辰俯下身,視線與她齊平,他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睛,低聲說:“我要怎么做才能向你道歉?”
她沒看他,又一大顆眼淚劃了下來,白辰的心抽緊一下,斂著眉,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細細拭去,說:“是我不對,任由你發(fā)落好不好?”
可似乎沒什么用,紀蘭清始終沉默著。
從未見她像現(xiàn)在這樣低落過,白辰不忍心看了,站直,手撫上她的背,讓她靠近自己一點,緩緩地一下一下拍著。
半晌,紀蘭清帶著鼻音的聲音,喃喃低語:“你真的很不講道理,你自己知道嗎?!?p> 白辰笑了笑:“你都被氣哭了講話還這么客氣?直接罵我多好?!?p> 她依舊低著頭:“我沒生氣了?!?p> “那送你回去好嗎?”他問。
紀蘭清點頭。
他轉身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白辰。”
風中,一道柔和的聲音,清泠泠地響起。
白辰腳步驀地頓住,認識紀蘭清這么長時間,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說:“這些事我沒跟別人講起過,你能替我保密嗎?”
他眼眸溫和,答:“好?!?p> 車上,紀蘭清抽了張紙巾來擦淚痕,有些不好意思。上一次哭,還是好多年前,媽媽做手術的那天,她獨自坐在手術室外默默流淚,那之后就沒什么事情能再惹得她這樣傷心。
今天是意料之外,紀蘭清以前也不是沒被人誤解過,可今天好像格外軟弱,白辰就說了她兩句,眼淚竟止不住地涌上來。他這個人實在是太惡劣了,她心想。
白辰目視前方:“以后你不要在別人面前哭?!?p> “嗯?”她不解。
他淡淡說:“你不會想被人看見的?!?p> “很難看嗎?”她有些沮喪。
“對。要哭就來跟我哭,我不會嫌棄你?!?p> 天已經(jīng)黑下來,夜色又被萬家燈火點亮。
車行駛在那座長長的南北大橋上,正在跨過江面。紀蘭清望出去,只見一艘輪船向遠處駛去,拖著幾道光亮的水痕,把投映在江上的樓群倒影劃成了不成型的碎片。
長久的安靜中,白辰忽然出聲:“你準備去哪個國家?”
“英國。”她答,又補充,“前提是那個教授得錄取我,并且我還能申請到理想的獎學金。”
他沉默了片刻,問:“如果去了,還回來嗎?”
她點頭:“讀完書就會回來?!?p> 過了好一會兒,白辰眉頭蹙起來:“是和那個叫高鈺的一起去?”
“當然不是?!蹦涿?,她為什么要和高鈺一起去。
“哎呀,”想起什么,紀蘭清輕呼了一聲,“高鈺讓我聯(lián)系他,我忘了。”
白辰剛展開的眉頭,立即又皺緊:“你不會直接回絕他?”
“當時那個情況,沒辦法……”
他滿臉不悅:“既然不愿意見他,你還答應,紀蘭清,你不是挺聰明的,你不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嗎?”
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聲說:“知道?!币郧安恢?,高鈺的心思,是陶冉冉告訴她的。
白辰面無表情:“拒絕他?!?p> 紀蘭清為難:“我已經(jīng)很保持距離了,還能說什么呢?”
“你就說,”嘴角慵懶一笑,“你心里已經(jīng)有別人了,讓他以后不要再來騷擾你?!?p> 車里陷入一片寂靜。
白辰淡淡瞄了她一眼,邪氣地笑起來:“我教你編個瞎話哄他,你臉紅什么?”
她說:“我不喜歡撒謊?!鞭D向窗外,不跟他說話了。
白辰帶紀蘭清去昭叔那里吃了晚飯才送她去學校,回到宿舍已經(jīng)9點過。
紀蘭清坐在桌前,認真想了一下,給高鈺發(fā)了一條短信:“抱歉沒有早些聯(lián)系你,有什么事在電話里說吧?!?p> 直到快12點,才收到高鈺的回復:“沒關系,以后再說,晚安。”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紀蘭清又開始非常忙碌。
臨近期末,白天她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準備期末考試和課題上,除此之外,還要花費很多心思來整理申請獎學金的資料。到了傍晚,又一刻不停趕去劇場,要在短時間內把完整的舞蹈編排出來,錄制好發(fā)給英國的舞團。
可是她并不感到勞累,這種充實的日子讓她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周末清早,紀疏從廚房端了牛奶出來,朝陽臺叫了一聲:“清清,來吃早飯。”
在陽臺晾好衣服,紀蘭清回到客廳,喝著牛奶,另一只手不停劃手機。紀疏剝好一顆雞蛋放到她碗里,說:“天天忙的,吃早飯還要看手機。”
紀蘭清眼睛一刻沒離開過屏幕,話音懶懶的:“我每天呀,也就這么點時間能看看新聞了。”
忽然她輕抽了口氣,眼睛睜大幾分,起身急匆匆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調到新聞頻道。
電視里正在播出一則很轟動的新聞:“今天早晨7點,南市檢察院和公安機關分別收到一封匿名信件,該信件提供了耀世集團與海內外買家非法交易的詳細記錄,此事件引起有關部門高度重視,針對信件內容的真實性,稍后會展開進一步調查。更多詳情,請關注本臺后續(xù)報道……”
再翻到其他臺的早間新聞,都在播報這件事情,一派熱鬧的景象。
“發(fā)生什么事了?”紀疏問。
紀蘭清眼睛仍睜得大大的,好半天才說:“媽,你知道耀世集團的事嗎?”
“知道,前段時間他們的董事長不是已經(jīng)出來澄清過,怎么了?”
紀蘭清笑著說:“估計快完蛋了?!?p> 另一邊Osiris總部,洋溢著一派輕松和閑適,凌晨把資料投出去以后,接下來就沒什么事情需要他們做了。
白辰給文彬打了個電話:“你那邊安排妥了?”
文彬似乎還賴在床上,聲音又懶又怠:“你就放心好了,十分鐘以后等著看直播吧?!?p> 果然,十分鐘后,新聞臺給一位在醫(yī)學界聲望極高的教授做了直播專訪。
文彬在國外曾與這位教授有過學術上的往來,深得教授欣賞,因此之前白辰交待文彬去與他取得聯(lián)系。
這位教授帶領的研究團隊,在十個月前被黑客入侵系統(tǒng),竊取了一份機密資料。在文彬找到教授之前,教授一直搞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研發(fā)出來的配方,怎么就流落到某國醫(yī)藥公司手里,制出了一模一樣的藥品。文彬找到他,拿出了證據(jù),教授這才知道,盜走他配方的是耀世集團。
教授在專訪中肅言厲色,理正詞直:“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醫(yī)療不僅僅是支柱產(chǎn)業(yè),還是整個民族的生存保障,有著重大的意義。耀世集團用非法手段盜取了我們的藥物配方,把屬于我們國家的科技成果,轉手賣給了國外的醫(yī)藥公司,實質上,是損害了我國所有公民本應享有的權利。這種行為,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這樣一位為國家醫(yī)療事業(yè)作出過杰出貢獻的泰斗,坐在鏡頭前,擲地有聲地講出這一席話,無疑是往火上澆了盆熱油。加上此前陳耀世的女兒陳思唯撒潑餐廳的丑聞,公眾的憤怒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到達了頂點。
至此,在社會輿論上,陳耀世的罪名是徹底坐實了。
白辰正在聽金識匯報,手機響了一聲,紀蘭清發(fā)來一條信息:“是你嗎?”
他嘴角勾著,回:“是?!?p> 隔了一會兒,收到回復:“嗯,很厲害。”
金識繼續(xù)鎮(zhèn)定自若地向白辰一項一項匯報著進度,心中暗自奇怪,他在得意什么?
……
夜晚,EK的某個高級VIP包廂里,幾個年輕男人正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耀世集團的事情。自從那天有人匿名舉報陳耀世之后,天下的風云又變了一番。
白麒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喝著酒,不動聲色,心里暗涌翻滾。
之前打電話給他的男人,再也沒有找過他,無論那背后是誰在主使,白麒想,那人可真夠狠。一開始放任陳耀世為自己安排退路,在眼看著他就要完全洗清嫌疑的時候,忽然投出一枚重磅炸彈,陳耀世還沒來得及出逃,就被鐵一般的證據(jù)死死釘住了,再無還手之力。警方還順著他的資金轉移路線,一舉牽扯出陳氏整個家族根系,看樣子誰也跑不了,而那筆資金,動用一些手段,總歸有辦法追回。
在新科技行業(yè)呼風喚雨的耀世集團,一夜之間崩塌于眾,片甲不留,而那些跟陳耀世狼狽為奸的政商界家族,也紛紛損傷慘重。
至于白家,表面上看是從這件事里撇清了,可保不住有風聲會漏出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有一些企業(yè)察覺到不對勁,暗暗與白家劃清了界線。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白家遲早會被所有行業(yè)孤立起來,白麒只覺得可笑,他父親陰謀算計了一輩子,沒想到最終把自己算進去了。
白麒灌了口酒,眼色暗沉,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大好未來折損在白啟華手里。
包廂門打開,幾個嫵媚多姿的女人走進來。
菱紫進門后一眼就看到獨自喝酒的白麒,剛想朝他走過去,被另一人一把攬了去,嬉笑著要她陪跳舞。
幾曲作罷,眾人終于玩累了,坐下來喝酒抽煙。
一個女人笑道:“白大少今天怎么心情不好?難不成真是為情所困?之前聽別人說,我還不信呢。”
都喝得不少,說笑就隨意起來,有人答:“白大少天天人在EK,可心神全都跑到對面那個劇場里去了,佳人近在咫尺,只可惜看得到摸不到?!?p> “之境劇場?”女人思索兩秒,“菱紫,你以前不就是在之境劇場跳舞的?”
菱紫愣了一下,只見白麒抬眼向她看過來,從剛才進門到現(xiàn)在,他終于正眼看她。
“你認識紀蘭清?”因為酒精的作用,白麒眼睛微紅,面容卻依舊冷漠。
菱紫說:“認識?!?p> 眾人立刻來了興趣:“長得怎么樣?真有那么漂亮?”
菱紫悻悻然笑了笑,說:“我們經(jīng)理正在跟她談,如果價格談妥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她就來EK跳舞了,到時候你們自己看吧。”
白麒起身走過去,毫無預警,啪的一聲給了菱紫一耳光。
菱紫被打得嘴角刺痛,耳朵嗡嗡作響,她一動不動,抬頭望著白麒。他雙目血紅,兇狠地盯住她:“別把她說得跟你們這種下賤的女人一樣?!?p> 接著摔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