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雖然吃了頓痛,也給了她喘息的時間。
對面那個男子比氿罕還要高大,看樣子要比氿罕年輕許多,眼里的殺意時有時無,很難揣測到他心里所想。
滿腔的鐵銹味,猩臭騷擾著解薔的五官,上一次這么被動,還是五年之前。
想起這個,解薔不禁慌了一下,隨后又冷靜下來,她也早已不是五年前的解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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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手空空,騰躍到洞穴上方,看到了遠(yuǎn)處墨綠的細(xì)葉下,枯黃紛亂,像被驚擾的蝶,來人的坐標(biāo)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一個陌生的男子身后,一個眼熟的男人緊跟其后,那是氿罕,他們在用渠韃話交流,解薔即便聽得見也聽不懂。
渠韃人。
翻上谷面,解薔抬頭望了一眼稀疏的星斗,四周也都是翠竹,再往前就該到皇陵山脈了。
解薔身上掛了不少彩。
雙方僵持不下,解薔手里沒有趁手的兵器,山體多藤蔓,長槍施展不開。對面的渠韃人也不著急,從開始將她綁縛到此就沒有打算要她的命,只是他們想要什么,解薔也想不出由頭。
“解統(tǒng)領(lǐng),”若不是他剛才那一口流利的渠韃話以及和氿罕親近的關(guān)系,解薔都要認(rèn)為他是一位土生土長的關(guān)內(nèi)人士,又聽他說,“久仰大名。”
向來愛接茬的解薔沒接話,只是警惕地觀察四周的情況,這種時候,不可能只有他們兩個人。
在解薔不搭話的情況下,山澗中靜悄悄的。氿罕和那個男人對視一眼,動身離開,走之前意味深長的看了解薔一眼。
“解統(tǒng)領(lǐng)的威名剛傳到渠韃的時候,也是牽住了不少草原漢子的心思,”他就像在和一位久違老友閑聊一般隨意,“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關(guān)內(nèi)就傳出了解統(tǒng)領(lǐng)下嫁明王世子的壞消息……”
“呵。”解薔心想,您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哦,大家都習(xí)慣了‘世子’這個稱呼,畢竟他只是一個失敗者,還配不上明王的頭銜?!边@個渠韃人身材挺拔,拋開敵對的立場,解薔還愿意贊嘆一句氣勢不錯,看著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解薔認(rèn)識的人里,有這樣氣場的為數(shù)不多,如閆亓、龔榅等,一手就能數(shù)過來。
可惜了……這話她說不出口,違心。
“畢竟,在草原人心里,明王殿下代表著一塊難啃的鐵骨頭?!彼^續(xù)在自言自語,也不會因為解薔的沉默而尷尬。
鐵骨頭么?解薔想,不愧是在草原上撒歡兒的野狗,現(xiàn)在沒骨頭啃了,所以到處找屎。
向來有一說一的解薔也沒有把心里的活動說出來,閉嘴到底。
附近蹲守著起碼一個小隊的人,解薔方才在起風(fēng)前聽到了一段短促的緊弓聲。
有弓手的小隊,配置還挺高,也不知道有幾個。
草原人大多都是功夫行家,解薔身上有傷,即便不清楚對面有多強,至少心里也有底,對面不會有多弱。
走不了啊,再被逮一次,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又不能原地僵著等待援軍,畢竟對面看著也不是傻子。
解薔腦子飛速運轉(zhuǎn)著,而對面也如她所想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抬手,招來一個弓手,而那名弓手的方向不是解薔判斷的方向,這令她又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注定不能活著出去,不如莽上去同歸于盡……
“在草原,評價一個獵人有多優(yōu)秀,就看他能獵到多強的獵物。”渠韃人彎弓搭箭,嘴角帶著志在必得的笑,箭簇對準(zhǔn)了解薔的胸口,說道,“曾經(jīng)有一位關(guān)內(nèi)人教過我一個詞,叫‘甕中捉鱉’?!?p> 你全家草原土鱉。
解薔的后背全是血,手里依舊握著長槍,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還在觀望。
渠韃人箭頭歪了歪:“都散開,我還沒嘗試過正真的叢林狩獵。”
一陣窸窸窣窣的挪動聲,解薔心里明了,這個時候,場上真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解薔扯著嘴角,這是給她創(chuàng)造一個逃生的機會,再用他手中的弓箭將之粉碎么?
既然這么自信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她就順了他的意,跑一個給他瞧瞧,叫他瞎得瑟。
這條山澗前方有一條拐上皇陵的小路,只要能跑到那里——
解薔忍著背上撕扯裂開的傷口,木著臉一路奔逃。
渠韃男人瞄準(zhǔn)了一段時間,放空了一支箭,看著穿梭于竹林之間的解薔笑了笑,確實有些本事,像一只被困住的孤狼,即便手中只剩一桿搶來的不趁手的長槍也絲毫不慌亂。
就憑這臨危不亂的縝密走位,這個解統(tǒng)領(lǐng)就不是被捧出來的。渠韃男人仿佛釋然一般,確實比得上已經(jīng)瘋魔的木蟄,不虧。
“主……主子!”一個綠偽裝的弓箭手捂著中箭的胳膊連滾帶爬到了男人的腳邊,喘著氣用渠韃話哭報。
“說。”一看就是被太康的兵馬動過了,渠韃男人還盯著解薔逃跑的方向,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援軍是誰?”
“主子!是龍泉軍——”話應(yīng)剛落,僥幸逃回的弓箭手被一腳踹了胸口,一口血瞬間嘔了出來。
“不可能,氿罕還不至于這么沒用。”渠韃男人不信,也不想聽到龍泉軍這三個字,他已經(jīng)隱隱生出了無名怒火。
“是真的……一定是龍泉軍的那個弓箭手……大家都覺得是他……”同樣身為弓箭手的渠韃士兵口中那名弓箭手,這個男人知道,不必說名字,龍泉軍里只有一位能被草原記住的神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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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飛羽簌簌,弓手對弓手,本應(yīng)該是人多的一方具有優(yōu)勢的。
可竹林里,恰恰相反。以多對寡,理應(yīng)困殺。可是繚亂的箭雨中,總有一支冷箭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向弓隊襲來,讓人防不勝防。
迂回中,弓隊少了半數(shù),大家的心也穩(wěn)不住了,帶頭的隊長一身冷汗:“是龍泉軍的那個弓箭手……”
“不可能!你是隊長!不要恐嚇我們!”說話的士兵手上一松,射出去的箭掉在了一步之外。
“我也覺得是……我有幸,遇見過一次,也有幸活了下來,是這種感覺?!币獑栠@位與龍泉軍神弓交戰(zhàn)過的老兵什么感覺,那就是恐懼、排斥、逃避和撤退。
這一次,老兵不再被老天爺保佑,下一箭直取咽喉,沒有經(jīng)歷過的士兵看著剛才還在說話的老兵恐懼的倒下。
下一個,爆了眼珠。
弓箭手們開始胡亂放箭,直到箭囊中空空如也。
“哼?!敝窳滞獾娜朔畔铝伺c射手小隊同樣制式的弓,冷笑一聲,踹開腳邊的空掉箭囊,邁過了攔在腳下的渠韃弓手尸體,腰間別著最后一根箭,牽著一匹黑馬緩緩地往皇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