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裝沙丁魚的罐頭,不一會兒身在的巴士被出站的旅客塞滿,緩緩駛離赫爾本火車站,向位于市中心的神秘調(diào)查局進發(fā)。
如字面的意思,這里的‘市中心’指的是城市的中央,而不是城市的中心繁華地段。
不一會兒,巴士駛進一片破落的居民區(qū)。
街道兩旁低矮老舊的屋舍,帶著上個年代的畫風。
為磚木結(jié)構(gòu)的泥瓦平房,不少墻體都出現(xiàn)大面積的起殼脫落。
因為上車上得早,坐在后排靠窗的嬴野留意到,住在這條街區(qū)的居民,不但穿著打扮較沿途其他地方,顯得邋遢破舊。
一個個身板枯瘦到仿佛有病似的,偏偏都是一幅陰鷲不羈的犯人嘴臉。
時而打成一團,時而神經(jīng)兮兮的吶喊搶地,特別看向他們這輛巴士時,紛紛流露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如一群冒綠光的鬣狗,環(huán)伺著落單的羚羊。
讓嬴野腦子里,沒來由浮現(xiàn)‘民風淳樸’四字。
“嘿伙計,這地方是赫爾本的哪里?”
如此與眾不同的地方,理應家喻戶曉。
身邊被問的人,看他指向窗外,神情不安的為嬴野介紹道:“這里是黑衣人們在總部周圍設(shè)置的隔離區(qū),專門收押隔離腦子有病的瘋子的地方?!?p> “伙計你是從外地來的,不清楚很正常。”看嬴野面善,年輕的小哥顯得很健談,“跟你說,最近黑衣人都要瘋了。”
“哦(感興趣)?”
或許是想用聊天的方式舒緩點壓力,他舔舔嘴唇繼續(xù)說道:“你知道大霧嗎?”
回想出火車后,經(jīng)過的被霧氣籠罩的詭異月臺,與特地顯現(xiàn)的面板提示,心里有點不安穩(wěn)的嬴野點點頭,耐心聽著。
“但是我們這里的大霧天,最近會吃人!”
小哥像講鬼故事般,語氣陰深深的,“聽說有人進去過,被白色霧氣籠罩的地方后,再出來時不再是原來的他,不是人而是成為別的什么?!?p> “是別的什么?”
“還能是什么?怪物唄!”
“嘿兄弟,到地方了?!币姶巴庖苿拥木吧O?,黑色的巴士停在一座大宅的院子當中。
他友善地拍打一下嬴野的肩膀,在其耳邊低語道:“托馬斯,記得有時間回家看看,我們都很想你……
——達——貢——(無法形容的囈語直譯)”
?。。。?p> 瞬間手腕上的理智環(huán)錨,綻放出猩紅的光澤。
嬴野所見的景物,猶如隔著一層被水沖刷的玻璃,扭曲怪誕起來。
周圍巴士上的人影模糊變化,脖頸的側(cè)旁生出不斷顫動的魚鰓,面部生出魚類的水生特征。
只只眼睛巨大膨脹,化作凸出眼眶的死魚眼,長長的手爪間更覆蓋上一層濕滑的蹼膜。
似人非人,似魚像蛙。
它們扭動著頭顱,齊齊看向嬴野。
然后用一種形同吠叫的聒噪聲,不斷向他傳遞著那呆木面孔下,所無法表達的陰暗情感。
恍惚間,嬴野看到一位頭戴金冠、身穿祭袍的身影,佝僂著腰從它們當中,向自己一步步走來。
剎那,恐懼為呼吸套上枷鎖,心臟被極度的驚悸死死勒住。
無法擺脫的似真似幻里,他只能遵循求生的意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開行李箱,取出里面黑色的理智藥粉。
然后撥開瓶塞,閉眼向口中倒入小撮,強行咽下。
苦。
一股極致的苦澀,隨著服下的理智粉末發(fā)揮效用,縈繞在嬴野的口腔咽喉。
相當黃連百倍的苦澀沖刷下,他蹲下身立即痛苦地干嘔起來。
直到淚涕橫流的再次睜眼,巴士里除了一圈警戒的黑衣人,已再無詭異可怖的魅影。
“伙計,你的樣子十分糟糕。”
見他清醒恢復理智,一位帶著紳士帽的中年調(diào)查官,向嬴野遞上一只水壺,“喝口熱水冷靜一下吧,托馬斯調(diào)查員?!?p> 說著,他把屬于嬴野的調(diào)查員身份簿歸還,歉意道:“你剛才失控的樣子,讓我手下的人差點開槍。
托馬斯,歡迎你從瘋狂中回來,我是赫爾本的調(diào)查官——洛克·福爾摩斯?!?p> “感謝你的信任洛克?!?p> 接過水壺,小口小口飲用著壺內(nèi)的熱水,放松疲憊的精神。
“噢,該死的?!?p> 在對方提防關(guān)切的注視下,嬴野心念急轉(zhuǎn),打算先用同情獲取信任,立即苦笑道:
“謝天謝地,我終于見到同伴了,還以為會死在路上呢?!?p> 隨之一臉戒備,看向洛克身后的人。
“放心他們都是值得信任的伙伴,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托馬斯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行?!?p> 然后像對待暴徒兇犯般,嬴野被關(guān)進特殊審訊室。
雙手雙腳,被柔韌的束帶束縛,捆在一張豎立的木板上。
“抱歉了托馬斯先生,失控的調(diào)查員比失控的普通人危害更大,我們也是迫不得已?!?p> 洛克調(diào)查官,坐在外面的審訊臺前,隔著強化玻璃用手上的傳聲器喊道:
“請放心,這里十分安全。托馬斯先生,在講述你的遭遇前,請先完成一項小小的測試?!?p> 接著嬴野便迎來,長達數(shù)小時的漫長訊問。
偏偏他知道這些與心理相關(guān)的測試,是每個失控過的調(diào)查員,所必須經(jīng)歷的關(guān)卡。
所以明明真的煩到爆炸,卻還要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直到統(tǒng)計答案的副官離開,同樣飽受煎熬的洛克調(diào)查官,也終于放松下來,笑道:“托馬斯先生,在等結(jié)果的時候,不妨說說你的經(jīng)歷吧。”
聞言,早有腹稿的嬴野調(diào)換了下順序,先如實跟他說了自己到達火車站,以及出站的經(jīng)過。
然后就洛克最關(guān)心的‘失控’問題,他是這么說的:
“我接到上面的委派,前往西北海岸的因斯茅鎮(zhèn),調(diào)查一則在當?shù)亓鱾鲾?shù)百年的隱秘傳聞[沉沒之城]?!?p> “可惜的是,在我上火車前往的途中,就出現(xiàn)了幻象,并且情況越來越糟?!?p> 說得跟真的似的,他覺得自己都信了,然后把在大巴上經(jīng)歷的幻覺,向洛克調(diào)查官講述一遍。
“……所以我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幻覺的時候,就知道這趟去往因斯茅的旅途存在問題,可能是我一個人不能解決的問題。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幸好及時下站抵達赫爾本市,向這里也就是你們求助,不然我獨自前往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排除‘在車上突發(fā)幻覺’這點,其他嬴野說得都是真的。
他之所以選擇在赫爾本市下車,一是最近,剛好是下一站。
二則,本就想通過當?shù)氐纳衩卣{(diào)查局,獲得一些‘幫助’。
‘長鰓的魚頭人,青蛙腳蹼……達貢密教又出現(xiàn)了么?!?p> 年近五十一歲,經(jīng)歷過帝國收縮到抗爭的全部時期,一頭銀發(fā)的洛克調(diào)查官,敏銳從嬴野的口述中推測出背后,帶著魚腥味的詭秘存在。
只是牽扯到異類,而且還是卷土重燃的異類邪教,他的態(tài)度十分謹慎。
談話中,沒有確切說幫助嬴野,也沒有告訴他有關(guān)幻覺的真相,表示明白就暫時釋放了他。
“這段時間,托馬斯你就先在我們赫爾本調(diào)查局修養(yǎng),等我最近的事忙完,再來談你的事情?!?p> “這樣啊,麻煩了?!泵黠@有些失望,不過舞臺世界從沒有時間限制,嬴野也不著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洛克調(diào)查官有些信息沒有告訴他。
一般同達貢密教扯上聯(lián)系的人類,往往具有遺傳的隱性異類血統(tǒng),二十歲以上的年紀,更是高危時期。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吶,托馬斯·萊昂納?!?p> 目送嬴野被送出審訊室,洛克抱著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