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進來了十三個客人。有身材高大威猛的壯漢,也有蓄著胡子的中老年大叔。
但無一例外,都身著華服。
此時后面一個頭發(fā)有些花白的大叔上前對為首的男人行了個平禮。
“武將軍,果真是貴客啊。您看,您一來,這胡玉閣平時花錢都不一定見得到的姑娘一下子就來了十三個!”
官黛偷偷打量了一下那位武將軍。發(fā)現果然是將軍,年紀大概四十歲,身材高大威猛看起來武力值超滿不說,臉更是曬得黢黑,五官堅毅,一身殺氣擋都擋不住。只是眉心中一道溝壑,已經深深在那里留下了屬于自己的痕跡。
此時武將軍爽朗一笑,渾身的殺氣都減弱了幾分。
他抱拳對剛才說話的那個人說道:“廖大人說笑了。我看,胡玉閣這是聽說廖大人豪闊,才允了那么多姑娘想讓廖大人一擲千金吧!”
說完武霑又笑瞇瞇的轉頭看姑娘們。
“姑娘們說是不是?”
客人打太極,哪有她們說話的份。
官黛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此時官黛面前的述云卻突然出聲:“各位大人,我看你們說的都不是?!?p> “噢?那是什么?”
廖大人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不會看場合,敢踢飛武霑皮球的姑娘。
述云往前走,官黛想拉住述云,腦子里想了各種搪塞的借口。
述云卻不理她,站了出來。
一旁的青鳶惡毒的輕笑著準備看好戲,凝碧有些擔心。
一時各種各樣的表情出現在姑娘們的臉上。
述云軟糯溫柔的聲音輕輕的道:“胡玉閣今日帶出這么多姑娘,只是因為覺得各位大人個個都是國家棟梁,平日為歷朝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心里感念罷了?!?p> 廳內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接述云的話,也不知道該不該接述云的話。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們要是說了什么不得當的話,豈不是兩邊都得罪了。
此時。廖大人卻突然大笑,贊了一句:“好!說的好!這胡玉閣,也是有情有義的啊!”
武霑扯扯嘴唇。轉頭看那個打斷他的話還扯出這么一篇冠冕堂皇的話的女人。
述云謝過,行了個禮,抬起了頭。
一張溫婉端莊的臉蛋出現在武霑面前。
武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討厭的女人,長得如此溫柔,隱約和他去世的發(fā)妻年少時候的模樣有幾分相像。
他的發(fā)妻,是個極溫柔的女人。
他的妻子,從年少開始就伴著他從一個小小的武將做起,一直到如今的封疆大吏。為了他生兒育女,孝敬雙親。是個極其柔順又堅韌的女人。
只可惜一場癆病帶走了她,盡管他拼命挽救,為了她尋遍天下名醫(yī),也無法留住她的性命。
而那一年,他剛剛得封節(jié)度使。
想到這里,武霑突然覺得傷感了起來。
他徑直走到了述云面前,輕聲的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述云屈身行禮,抬起臉蛋向武霑溫柔一笑。
后面的人都起哄道:“武將軍今夜好艷福,竟有如此美人相伴,還不快快入座,讓我等也坐下罷!”
武霑哈哈一笑,對著眾人抬手行了個禮。
“既如此,那武某就敬謝不敏了!諸位,請。”
武霑說完就往主位上走,述云跟在了他身后。嚇得心都快要跳出來的官黛也連忙跟上。
客人們都一一坐下來,也有了各自的姑娘相伴。
凝碧坐在了一個看起來也是武將的男子身邊,正與他言語帶笑的說著話。
而青鳶則是陪在了那位廖大人身邊。
廖大人應該是文臣,青鳶精通詩書,竟也和廖大人聊的你來我往甚是合拍。
官黛收回打量眾人的眼睛。跪坐在述云和武霑席邊,為述云遞茶倒水。
看著正和武霑輕聲說著話的述云,官黛感覺甚是費解。
她所了解的述云,是不會那么沖動的打斷客人之間的對話的。因為這樣做是很不禮貌的。
述云想做什么?
官黛看了眼一身煞氣的武霑。
此時巧笑嫣兮的述云,正在問武霑一些軍中的趣事。
“將軍原來還受過那樣的傷啊,這是在哪傷的啊?”
述云說著,突然把手撫在了武霑的手上。
武霑有些僵硬,黑炭一般的臉上煞氣也弱了幾分,多了一絲溫和。
武霑有些感嘆的道:“是在關外。原先在關外戍守,抵御匈奴。我那時還只是個先鋒小將。曾有一次,匈奴的右賢王帶兵來犯,當時正值半夜,若不是我正好帶兵在城墻邊巡邏,怕是要被破城?!?p> 述云啊了一聲。
“還有這種事情?匈奴人怎的如此刁鉆,竟會半夜來犯!”
武霑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看著廳內一盞貼著金箔的燈,一副回憶往事的模樣。
官黛輕手輕腳把他的已經喝了一半的酒樽滿上,武霑用手磕了磕桌子以示感謝。
拿起酒樽喝了一口,武霑許久才道:“這匈奴的右賢王沮渠雄是個人才,是匈奴人的智囊,在匈奴人里是少見的陰險狡猾,這計就是他出的,為的就是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p> 武霑指了指后背的方向:“我背后這傷就是與他對陣之時被他砍的?!?p> 述云捂住自己的嘴,一副很是害怕的表情。
“天哪,這也太兇險了。”
“那后來呢?那位右賢王怎樣了?”述云輕聲問道。
“慘?!?p> 武霑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道:“當時梁王容閔正在邊關游歷,他自小聰慧,甚得圣上恩寵。他給謝將軍出了條反間計,謝將軍找了一個身形面容酷似沮渠雄的匈奴與漢人的混血兒假扮他,在匈奴探子面前出入。不多時,就聽說了沮渠雄全家被單于斬首的消息?!?p> 官黛坐在一旁,也聽見了武霑說的故事。
她心里暗自道:如此簡單的反間計,一個匈奴單于,再笨也應該知道有詐才對。
可他不但沒有,反而還相信了沮渠雄通敵,看來是對這位有權有謀的右賢王早有忌憚之心了才對。
梁王這計不是高明,而是剛好給瞌睡的單于送了個柔軟的鵝毛枕頭。
武霑說完似乎有些不高興。
述云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看武霑不高興,又給武霑敬了一杯,夾了一塊排骨給他。提了一些關于西北風景的事。兩人推杯換盞,偶爾遙敬同事一杯,氣氛很是融洽。
武霑受用,也漸漸沒了低落的情緒,聊著聊著,又給述云說起了在蜀中剿匪的事。
他指了下手臂上和大腿間,笑著道:“這里原先受過箭傷?!?p> “蜀道難,那些匪徒很喜歡躲在高處射冷箭。這是在一次剿匪行動中被射中了兩箭,所幸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傷。”
述云語有些心疼的看著武霑:“這也太讓人心疼了。雖然將軍今日已累官至節(jié)度使,旁人看著鮮花似錦,卻不知道,這都是將軍的傷痛換來的。”
說著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要掉不掉。
武霑有些驚訝的看著述云,伸手想抹掉她的眼淚,想想又覺得不合適,放下了手。
他有些動容:“旁人自然是只能看到你的表面的?!?p> 兩人對視,一時無言。
蠟燭照出的溫柔暖光打在兩人臉上。
述云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色。
過了一會兒,她低了低頭,似乎有些害羞的不敢看武霑。
武霑情不自禁的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此時其他的客人卻開始起哄。
原來酒過三巡??腿藗內氯轮媚飩儽硌莶潘?,第一個就要述云出來表演。
述云對著武霑溫婉一笑,武霑點了點頭同意眾人的要求。
官黛機靈,立馬到隔壁房間取了早就讓小廝送過來的箏。又捧了水給述云凈手。焚了香,一切備齊。
述云調了下音,正準備彈,旁邊卻有個人說了句等等。
官黛轉頭一看,原來是青鳶。
她和廖大人耳語了一陣,廖大人點了點頭。青鳶就站了出來,用她那故意夾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向述云道:“諸位大人,妾身不擅舞樂,無法跟諸位姐姐們比樂,生怕出丑,所以想斗膽借述云姐姐的花來獻諸位的佛,唱上一曲可行?”
眾人聽了青鳶的聲音骨頭都酥了三分,哪有不同意的。廖大人還放言道:“唱好了有賞!”
青鳶又看著述云軟軟的問了一遍:“述云姐姐,可行?”
官黛面無表情的看了青鳶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八婆一定會搞事。
只是客人都說行了,述云捏著鼻子也會說行。
果不其然,述云笑的比平日更溫柔三分,對青鳶道:“姐姐說的是哪里話,自然是行的?!?p> 青鳶比述云還要大一歲,想裝嫩?述云是怎么都不可能認的。
“姐姐?!?p> 述云又重新調了調音,笑著對青鳶道:“姐姐,你要唱什么曲?姐姐,只要你說,妹妹都會為你彈得,姐姐?!?p> 述云特地加重了姐姐兩個字。
青鳶的臉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笑語盈盈的道:“不如就一首長相思?”
述云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句。想了一下旋律,彈起了長相思。述云曲藝極好,箏聲清冷,一首長相思孤高淡雅。
青鳶唱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箏曲原來清冷,本該是獨占鰲頭的??蔀榱伺浜宪浥磱蓺獾娜寺?,不顯得太突兀,不得不彈的輕一點。以至于箏聲被唱聲壓低了許多。
一曲唱畢。青鳶眼中點點淚光,唱的把自己都感動哭了。
眾人贊好,直夸青鳶的聲音如同天籟。卻忽略掉了被唱聲蓋住的述云的箏。
廖大人哈哈笑道:“好!人間竟還有如此歌喉,賞!”
說著他就取下了腰間的一個荷包,從中取出了一個銀錠子,交給了青鳶的丫鬟。
青鳶目測應該有個五兩,頓時心花怒放。得意的看著述云,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全場人都在贊青鳶,卻忽略了述云。直到武霑掏出了腰間的扇子,遞給了官黛道:“你家姑娘彈得很好,這是賞她的,替她收著吧?!?p> 大家這才想起了述云。多多少少也各賞了點。
青鳶得意,又看著低眉順眼的官黛,覺得還不夠爽,又心生一計。柔弱的向眾人行禮道:“大人們,可別莫要再夸妾身了。妾身羞愧,述云姐姐才是彈的最好的那個呢,她連身邊的婢女都能彈得一手好琵琶呢?!?p> 青鳶說著自己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了。
官黛彈得琵琶她還記得,簡直就是胡來。就等著出丑吧!
“噢?述云姑娘身邊的丫鬟還有這樣的本事??看起來不像啊?!?p> 凝碧身邊的武將有點不大相信的道。畢竟剛才述云的表現雖然不差,但是并沒有特別的好。
述云臉上還是那副溫婉可人的表情,衣袖下的手卻緊緊的扣在了掌心。
剛才她確實發(fā)揮的不是平日的水平,是因為被青鳶擾亂了心態(tài),還要盡力配合她。
青鳶轉身對著廖大人略帶撒嬌道:“真的,大人,您讓她試試不就知道了嘛?!?p> 武將的話沒人理,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
廖大人也看出了一點青鳶在針對官黛的意思,頓時有些不高興,正打算拒絕,官黛開口了。
官黛握了握述云的手,掰開她的手心,起身走上前,向眾人優(yōu)雅的行了個禮。
席中有人不算小聲的驚訝了一句:“胡玉閣居然連丫鬟都那么漂亮!”
官黛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正是凝碧身邊剛才質疑她的武將。
官黛朝他笑了一下,美目流轉間顧盼生姿。那武將更是驚訝。
官黛道:“諸位大人。如若不介意,可否讓小女子彈上一曲為大人們助興?”
“好??!”武將連忙應道。完全忘了剛才質疑官黛的人是誰。
其他的大人們也都應了。廖大人還大聲的道:“若彈的好,重重有賞!”
官黛走到凝碧面前行了一禮。
“凝碧姑娘,可否借琵琶一用?”
凝碧連忙讓紅湘去取,還調皮的對凝碧眨了眨眼睛道:“若彈得好,我也有賞。”
凝碧旁邊的武將撓撓頭,也有些憨憨的道:“我也有賞,你記得彈好些。”
官黛嫣然一笑。
紅湘很快取來了凝碧的琵琶,小廝擺了一張繡墩子在廳中間。官黛謝過。
官黛坐定,又調了好一會兒的音。
好在此時廳內的人都沒催她,任由她調試。除了青鳶,嘴上沒說什么,眼神卻一直怨毒的盯著官黛催促著她趕緊出丑。
老實講。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現在她已經被青鳶給凌遲了。官黛在心里有些好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