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八尺高的大螺鈿大理石屏風(fēng)迎面而立,分做八扇,每一扇上面都有圖畫,間或配有行書,給守真無限的震撼。
屏風(fēng)正面為太平公主府的全景,畫面上嵌有亭臺樓閣、曲水橋梁、回廊雕欄。
畫中有仕女等數(shù)十人,下棋、書畫、騎馬、擊鞠、投壺、泛舟等各個情態(tài)不同。
屏風(fēng)四周嵌有祥云紋邊,每扇下還有一尊靈獸。
背面雕填洛陽景色,每扇一景,共八景,均有榜題,如龍門山色、馬寺鐘聲、金谷春晴、洛浦秋風(fēng)、天津曉月、平泉朝游、邙山晚眺、銅駝暮雨等。
守真坐到酒桌前,仍是不能釋懷。
“天師,還不知道吧?這些圖畫和書法皆是阿兄的手筆!”三郎武崇敏得意道。
守真嘆曰:“早就聽說郢國公書畫雙絕,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郢國公薛崇簡笑言:“謬贊!不過,說到此,還得說我與延秀的緣分。這一路上與延秀結(jié)伴而行,知曉他是琴棋雙絕,我們二人組合在一起,可謂是琴棋書畫,四藝其妙。”
武延秀粉面微亮,擺手道:“如果將清笳(注①)比作瑤琴,我才算勉強充數(shù)。這棋嘛,還是留給道長吧,他才是國手(注②)?!?p> 回京的路上,武延秀曾與守真對弈數(shù)局,皆敗北。
守真笑道:“你們都這么自謙!除了崇簡所言的‘四藝’,我將其歸為‘八雅’?;蛟S,某些隱士高人樣樣精通?!?p> “何謂‘八雅’?”眾人都好奇問道。
就連又想喝酒又想與天師搞好關(guān)系的三郎武崇敏都豎起耳朵聆聽了起來。
廂房內(nèi),清風(fēng)、明月、武崇敏的書童等人在玩著雙陸(注③),不亦可乎,根本無暇侍奉正堂里的主人。
“瑤琴殷殷心澄凈,落棋沉沉意通明。慢書寫得山水闊,閑畫招來乾坤輕。詩詞百家入夢久,酒令萬里猶伶仃?;ㄉ饺酱呵锶ィ栌坝挠臅円蛊??!?p> 守真徐徐道來,有一種說不出的道骨仙風(fēng)。
三郎武崇敏傻眼,問道:“什么意思?八雅在哪里?”
頓時,守真神色一滯,同樣傻眼,聽到這么一句煞風(fēng)景的話。
武延秀笑言:“三郎,你品,你細(xì)品?!?p> 武延秀和武崇敏是同一個高祖,是沒有出五服的堂兄弟。
薛崇簡和武崇敏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
與武延秀同一個祖父的堂姐武氏方城縣主,嫁給了薛崇簡。
可以說,三個人都不是外人。
郢國公薛崇簡善意提醒道:“每一句詩的前兩個字……”
守真不想為難三郎武崇敏,生怕被他的“童言無忌”所打敗,只好主動說道:“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三郎武崇敏馬上說道:“哈哈,天師肯定是‘詩棋雙絕’嘍!”
“何解?”
“剛才,堂兄說天師的棋藝無雙,而天師又喜歡吟詩,八雅中占了詩棋兩樣。我說的對吧,天師?”
“非也,非也?!?p> “怎么不對?”
“為什么只能是雙絕呢?我對酒也很感興趣,不妄自菲薄的說,可以稱之為三絕嘛?!?p> “哈哈!”
看著三郎無語的樣子,薛崇簡和武延秀都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我看看我占了幾樣,能稱之幾絕呢?琴,不會;棋,不通;書,不愛……”三郎武崇敏自語道。
郢國公薛崇簡身為主人,招呼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守真老話重提,“崇簡,剛才說的姜皎,他真的會養(yǎng)鷹?”
“怎么,道長?你真的對養(yǎng)鷹感興趣?”薛崇簡問道。
“我在突厥時,曾見過可汗養(yǎng)的鷹隼,雄姿威猛,讓人心生喜歡,至今念念不忘?!?p> 武延秀接話道:“我也曾動心過,雄鷹翱翔天際,睥睨天下之姿,讓人心生神往。”
薛崇簡苦笑道:“那里是草原,生于憂患;這里是京都,人們都懶散慣了,只會享受安樂。別說真的披甲縱馬上戰(zhàn)場,就是去郊野狩獵,也是由下人們圍欄后,圍狩而已?!?p> 眾人聽后默不作聲。
薛崇簡繼續(xù)說道:“朝廷中五禮之一的軍禮(注④),其中就包括在每年仲冬季節(jié)舉行田獵,這是歷朝歷代沿襲下來的狩獵活動,也是帝王對軍隊的一次大閱兵??上У氖牵笾軙r期廢棄了下來?!?p> 眾人都明白大周時期是圣神皇帝親政,雖是剛剛退位,卻也不好評價。
武延秀奇道:“崇簡之前不是說那個名為姜皎之人仍在養(yǎng)鷹嗎?他是熱血男兒想要上邊疆嗎?”
薛崇簡笑曰:“哪里是什么熱血男兒,就是喜歡養(yǎng)鷹而已。他與閑廄使交好,學(xué)得一手養(yǎng)鷹的本事?!?p> “閑廄使是誰?”武延秀問道。
“這是圣神皇帝在圣歷三年(公元700年)新設(shè)的一個官職,分管太仆寺和尚乘局的部分宮廷馬匹?!?p> “阿兄,且慢!太仆寺和尚乘局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還沒搞明白這些,怎么又多了一個管馬的人?”三郎武崇敏問道。
薛崇簡耐心解釋道:“這得從馬政說起……”
涉及到馬匹的部門共有三個:太仆寺、駕部、尚乘局。
如果再加上新設(shè)立的閑廄使,那就是四個。
太仆寺屬于九寺之一,為全國服務(wù)機構(gòu),除了掌管皇帝和皇室成員的用馬、車架之外,還掌管全國范圍內(nèi)的馬籍、羊籍,并且會和駕部一起負(fù)責(zé)對各地畜牧業(yè)的考核。
重點是,太仆寺直接負(fù)責(zé)管理馬匹的繁殖、養(yǎng)育等實際工作。
也就是說,太仆寺是最重要的養(yǎng)馬機構(gòu),尤其是太仆寺屬下的各個牧監(jiān),更是最為重要的養(yǎng)馬之所。
太仆寺所育養(yǎng)的馬匹不僅僅是供給軍隊所用,還要負(fù)責(zé)驛站的馬匹、皇室御馬、官員的車馬供應(yīng)等。
駕部隸屬于兵部,兵部隸屬于尚書省。它掌握著全國范圍內(nèi)的驛站。駕部的工作重點在于統(tǒng)計各地的數(shù)據(jù),不負(fù)責(zé)馬匹的管理等實際工作。
尚乘局隸屬于殿中省,殿中省隸屬于門下省。
尚乘局只負(fù)責(zé)皇帝的出行,主管著天子二廄(祥麟、鳳苑)十二閑(左右六閑)。左右六閑:一曰飛黃,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
圣神皇帝登基之后,又增設(shè)了飛龍廄,任命宦官為飛龍使。之后又設(shè)置了閑廄使,專門飼養(yǎng)萬國來朝以及全國各地進貢來的祥瑞異獸。
例如說,五色鸚鵡,獅子,犀牛,大象、鷹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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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清笳,又稱之為哀笳。王維《雙黃鵠歌送別》:“悲笳嘹淚垂舞衣,賓欲散兮復(fù)相依?!倍拍痢哆吷下勼杖住罚骸昂翁幋刁毡∧禾?,寒垣高鳥沒狼煙?!?p> 注②國手,精通某種技能(如醫(yī)道、棋藝等)在所處時代達到國內(nèi)該領(lǐng)域的最高水平。白居易《醉贈劉二十八使君》詩:“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
注③雙陸(liù),一種古代賭博游戲用具,同時也是一種棋盤游戲。棋子的移動以擲骰子的點數(shù)決定,首位把所有棋子移離棋盤的玩者可獲得勝利?!杜f唐書.后妃傳》記載:武三思進入宮中,有一次和韋后打雙陸,唐中宗就在一旁為他們點籌進行娛樂游戲。
注④軍禮,即軍事上的操練。春天叫作振旅,夏天叫作拔舍,秋天叫作治兵,冬天叫作大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