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游行的花車還在朱雀大街上逡巡,歌姬扶欄高歌,舞姬應(yīng)樂起舞。街上的游人往來穿梭,滿街的花燈如彩云四合在空中。
宋知虞正倚欄看景,沈持也舉著個酒杯靠到窗邊,只聽他念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p> 宋知虞沒想到方才嬉皮笑臉的“蘇二哥”喝醉了發(fā)酒瘋,竟然還有這詩興大發(fā)的一面?
她便接著“蘇二哥”的話音念道:“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沈持聽到娘娘腔“馮知”這般默契的接上了他念的詩,突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但又轉(zhuǎn)念一想,連鎮(zhèn)遠(yuǎn)將軍帳下的親兵都能文能武,不簡單。
“馮公子平時讀些什么書?”沈持舉起酒壺又添了杯酒,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
“胡亂讀些,沒有規(guī)章?!?p> 宋知虞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臉色逐漸泛起潮紅。
沈持不知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產(chǎn)生錯覺,竟覺得此刻的“馮知”有股說不出的迷人媚態(tài),猶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
他又突然心涼了半截,自己這是中邪了吧?怎么看一個斷袖之癖的男子都入了神?
不行不行,沈持你喜歡的是女人。
女人!
沈持用力晃頭,轉(zhuǎn)身坐回桌邊。
初陽見他有些異樣,按住他又準(zhǔn)備倒酒的手。
“你別喝了,今天的量已經(jīng)差不多了?!?p> 沈持聽話的放下酒杯,看到滿桌的杯盤狼藉,心想這吃的差不多,也是時候該散了。
卻聽見宋知虞對著樓下大喊:“師父!師父!”
樓下人不應(yīng),宋知虞干脆直呼其名的又大喊一聲:“李達(dá)!”
沈持還以為“馮知”喝多了耍瘋,回頭卻發(fā)現(xiàn)“馮知”沒喝酒的隨從也跟著他站在窗邊揮手。
聽名字……李達(dá)就是杏木村那晚的那個副將吧?
不消一會兒,李達(dá)就帶著幾個府兵來到雅間。
他看到宋知虞半醉不醉的樣子,臉上怒色將起。又看見旁邊的沈持,便將宋知虞在酒樓的前因后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李達(dá)朝沈持拱手道:“沒想到少俠也在?!?p> 沈持起身還禮:“又見面了?!?p> “少俠竟然也住在京中?”
李達(dá)一邊說,一邊走到宋知虞身邊,將她從座位上架起。
沈持有些微醺,本來就打算撤了。見李達(dá)前來尋人也不多言,便直接說道:“馮公子喝醉了,副將還是先把他帶回去吧?!?p> 李達(dá)一聽宋知虞用的假名,心中又放松了些。
雖然北梁男女之防不嚴(yán),但宋知虞畢竟是未出閣的官宦小姐,而且還是女扮男裝出門,要是被人知道了,恐怕會對她的名聲有所影響。
并且,李達(dá)身上還有宋將軍給他下的命令在身,便也沒和沈持斡旋,架著宋知虞告完辭便往外走。
“既然少俠也住在京城,以后有需要盡管到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找在下,在下一定在所不辭?!?p> “好的,好的。”
沈持滿嘴搪塞,反正只是回答句話的事,你丫還是帶著人就趕緊走吧。
楓茉向沈持三人行禮告別,宋知虞被李達(dá)架到樓梯上還不忘回頭揮手。
初陽等到這一行人離去,才吃驚的側(cè)臉對沈持說道:“他們是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的人吶?”
他一拍腦門,“哎呀,你明明給我說過,可我卻忘了?!?p> 沈持臉頰緋紅,勾唇笑道:“沒事,今天那兩個二愣子還沒猜出我是誰?!?p> ……
興化坊,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
宋將軍和宋夫人盛裝坐在安禧堂,兩人從宮中回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剛一進(jìn)門就聽王喜稟報宋知虞不見了。
被支走的丫頭和架在墻邊的梯子,都是證明宋知虞翻墻而出的證據(jù)。
宋將軍緊緊握住椅子扶手,椅子都發(fā)出了“刺啦”聲響。宋夫人滿臉焦急,端坐著一動不動。
宋知虞進(jìn)門看見跪在地上的立夏和立冬,便已預(yù)想到宋將軍和宋夫人此時的生氣程度。
“跪下。”
宋夫人語氣不溫不火,卻又讓人不敢違抗。
“噢?!彼沃菰谔孟鹿虻亩硕苏?p> “為什么要女扮男裝翻墻偷跑?”宋夫人起身走到宋知虞身前。
“想去看朱雀大街的花燈?!彼沃莅浩痤^,回答的理所當(dāng)然。
宋夫人更是氣不打一出來,背過身袖子一甩。
“朱雀大街的花燈有那么好看嗎?府里不是讓王喜給你準(zhǔn)備了嗎?”
“這怎么能相提并論……”
宋知虞小聲反駁,但宋夫人和宋將軍卻聽的一清二楚。
宋將軍生氣起身,呵斥道:“京城里局勢混亂的很,今晚玄法道的人還在朱雀大街上捉妖,你個女孩子家家的湊什么熱鬧?”
宋將軍和宋夫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宋夫人聲音當(dāng)即溫和了許多,她坐回椅子上說道:
“你馬上都快十七了,也到了該許親的年紀(jì)。之前在西蜀也就罷了,現(xiàn)在在京城還女扮男裝到處跑,還半夜翻墻!這要是傳出去,哪個夫家敢要你?”
宋知虞震驚地睜大雙眼,自己這是什么豬腦子?
她早該料到的,可她竟然還天真的以為,他們一家人此次回京只是單純的定居而已……
宋夫人見宋知虞不語,以為說動了她,又繼續(xù)說道:“你這段日子就待在家里好好跟著錢嬤嬤學(xué)習(xí),我知道你也坐不住,如果你學(xué)的好,以后每半個月讓李達(dá)帶你去郊外打獵一次。怎么樣?”
“當(dāng)真?!”
宋知虞又驚又喜,騎馬打獵那多快活?。∧强墒撬淖類?!
宋夫人的條件不就是讓她在家學(xué)點(diǎn)東西嗎?那完全不在話下!
本來經(jīng)過今晚的巨鷹襲擊一事,宋知虞還擔(dān)心自己日后出門會不會不安全,可如今宋夫人不但許諾她可以出門,還讓她的小師父在身邊保護(hù)!
這不正合宋知虞的意?
宋夫人微笑著點(diǎn)頭,宋將軍看上去氣也消了不少,但還是順著宋夫人的話出言補(bǔ)充道:“如果在此期間你又翻墻偷溜出門,那所有的話都不再作數(shù)!”
“知道知道!”
宋知虞歡喜的從地上站起來,回身拉住楓茉的手,“雪娘給我的香料還在房間里,我現(xiàn)在就回去學(xué)!”
宋夫人本來還想教訓(xùn)楓茉一頓,誰料宋知虞竟然直接將楓茉帶走了。人又跑得飛快,她也懶得再派人追回,便作罷。
宋知虞就是怕宋夫人和宋將軍處置楓茉,原本都是自己非要出去才惹出來的事,連累楓茉受罪算什么?
至于跪在安禧堂的那兩個丫頭,宋知虞暫時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們兩個是宋夫人的眼線,想來宋夫人也不會處置的多嚴(yán)重。
結(jié)果,果然不出宋知虞所料。宋夫人坐在堂上,看著跪在地上的立夏和立冬無奈的揮了揮手,便讓她們退下了。
宋夫人心想:讓她們看住宋知虞看來是完全行不通的,對于宋知虞這丫頭還得恩威并施的小懲大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