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演一幕
吳郁道:“洋鬼子能耐我何?”
胡大力道:“吳幫主,話千萬不能這么說。英法兩國勢力一直稱霸上海灘,他們手里的火器更是厲害。你想這事萬一讓英國人震怒,拉來幾船大炮填平了你這清水湖……那漕幫百年基業(yè),可真就要斷送在你手里了……”
“啊?這么嚴(yán)重!”吳郁皺眉道:“那我干脆殺了他們幾個滅口算了……”
洪浩忙道:“那更是使不得,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消息早晚會傳出去,到時麻煩會更大?!?p> “???”吳郁沉吟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我漕幫真的就躲不過這一劫了嗎?”
洪浩點(diǎn)頭道:“我想,這幾個洋人的事可能比漕幫內(nèi)部篡權(quán)要更麻煩?!?p> 張立成道:“師弟,你一直計(jì)策比較多,到這個時候也沒辦法了嗎?”
我想了想,搖頭道:“難啊,這事我也聽說了,如果明日再找不到人,英租界的所有華人巡捕都要被統(tǒng)統(tǒng)革職,這么大的動靜,背后一定是干系重大……”
吳郁也有點(diǎn)慌了神:“金少兄弟,你已經(jīng)救了我漕幫一次,如果能再救我一次,那日后漕幫上下,包括我吳郁一定唯洪兄弟馬首是瞻。”
“吳幫主莫急,容我想想,這事絕非兒戲……”我說完,起身在院子里來回走動,反復(fù)思索對策。然而此事牽涉甚廣,實(shí)在頗為棘手。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那四人并不難,但若想讓四人守口如瓶絕口不提漕幫的事情,那就十分困難了。畢竟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總不能拿出針線把他們的嘴巴全縫上吧?
不知不覺中,我已在空地上繞了十幾圈。吳郁、洪浩、胡大力都知道我陷入苦思,不敢打擾。張立臣卻有點(diǎn)不耐煩起來,嚷道:“師弟,你這走來走去的和唱戲一樣,這樣能想出辦法來嗎?”
我聞言一愣,臉上忽然顯出狂喜的神色。張立成這句話看似無關(guān)緊要,卻給我陡然打開一個思路,醍醐灌頂般點(diǎn)醒夢中人。我快步走到張立成面前,盯著張立成的雙眼問道:“師兄,你說什么?”
張立成一愣:“我……說什么?”
我笑問:“你說我和什么一樣?”
張立成不明白我的意思,結(jié)巴道:“和……和唱戲一樣啊!”我撓著頭,扭頭看了一眼昏睡的蔣英又轉(zhuǎn)眼看向吳郁,忽然撫掌道:“有啦!吳幫主,那幾個洋人沒見過你吧?”
吳郁道:“沒啊,是唐二狗帶頭給我抓回來的!”
我扭頭看了看唐二狗:“又是你?”
唐二狗苦笑一聲:“我又怎么了?”
我笑道:“你又要將功補(bǔ)過啦!哈哈……”說著,大步走到蔣英旁邊:“既然這蔣英能假扮你吳郁,你吳郁當(dāng)然也可以扮成他蔣英啊!”吳郁這一下徹底愣住了:“什么意思?”
“唱戲?。 蔽业溃骸拔覀兙秃煤贸怀鰬蚪o那幾個洋人看!”
……
隨著“咣當(dāng)”一聲門響,地牢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正在睡夢中的神父和三名修女猛然驚醒。一頭目領(lǐng)著一嘍啰兵提著刀耀武揚(yáng)威地走了進(jìn)來。神父連忙擋在修女前面,“你們要干什么!”居然說的是中國話,雖然還略帶幾分洋味,但已經(jīng)足夠讓兩個嘍啰兵聽懂了。
那頭目喧嘩道:“我們二當(dāng)家今晚就要開洋葷,你們幾個洋妮子今晚有福要享啦哈哈!”指著兩個年輕漂亮的修女:“你們!跟我走!”
神父連忙用身體擋在修女前面,說什么也不肯讓嘍啰兵帶走修女。后面的嘍啰顯得十分暴躁,一刀柄砸在神父頭上,當(dāng)場將神父拍倒在地。
神父痛苦地捂著頭,指著其中一位修女道:“你們……你們知道她是誰嗎?”
那頭目道:“老子管她是誰,老子只知道他今晚要做我們的洋嫂子啦哈哈……”邊說邊推搡著兩個洋修女向門外走,只把兩個修女嚇得花容失色、尖叫連連。
正糾纏間,忽然一個黑影從暗處跳了出來。仔細(xì)看時,卻是一名持單刀的黑衣人,正守在牢房門口。那黑衣人喝道:“呔!光天化日強(qiáng)搶民女天理難容,畜生拿命來!”
那頭目喊道:“哪里來的賊人,納命來!”話音未落,那黑衣人卻早已經(jīng)出手,一刀砍翻了面前的嘍啰兵。頭目見狀正要拔刀,那黑衣人手里的單刀早就迎面劈了過來!
目似乎中了一刀,應(yīng)聲跪倒??谥羞€夸張地喊道:“好功夫!??!”翻過身時,胸前臉上已全是鮮血。幾位修女見到這頭目的慘狀,又是驚呼連連然而那頭目卻并未就死,而是掙扎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這位少俠,真是好俊的功夫……這招實(shí)在是厲害……我居然一點(diǎn)防范也沒有……好功夫啊好功夫……”黑衣人眉頭一皺,忽然飛身一腳踹在頭目后背上,大叫道:“你該死啦!”
頭目慘叫一聲,整個人向前飛了出去,撲通落地,這才終于一動不動……
黑衣人對四個洋人喊道:“快和我來,我是來救你們出去的!”四人沒想到救星來得這么快,眼見兩個漕幫弟子命喪當(dāng)場,也不及多想,便跟著黑衣人逃出地牢。重見天日之后,四人依稀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兩名年輕修女被困多日,臉上更是綻滿了淚花。一名年輕修女有意識地靠近黑衣人,似乎覺得只有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黑衣人扭頭看了一眼修女,發(fā)現(xiàn)這異域女子生著一副金發(fā)碧眼,竟別有一番獨(dú)特的美感,忍不住輕輕拉起她白嫩的小手。那金發(fā)修女察覺到黑衣人手上的溫度,白皙如雪的臉蛋上悄悄綻起一朵紅霞。
五人在夜色下東拐西拐,迎面見一伙漕幫弟子巡邏而至。黑衣人忙躲到一座側(cè)廳后,對四個洋人揮手,低聲道:“快!躲到這邊來!”那四人緊張地跑過來,隨黑衣人躲在窗下。那窗子里點(diǎn)著一盞明亮的煤油燈,照得窗紙上人影綽綽。黑衣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四人會意,忙屏息靜氣,卻聽到窗子里清晰地傳來了談話聲。
其中一人沉聲道:“那兩個洋妞怎么還沒抓回來?”
另外一人道:“楊老板別急,馬上就可以讓你開洋葷了哈哈……”四個洋人聽到這里都是一愣,各自思考起沈老板的身份來,莫非是英租界的那個楊大老板?
楊老板道:“蔣二當(dāng)家的,我?guī)湍阕狭虽顜蛶椭鞯奈恢茫阒挥脙蓚€洋妞謝我怕是不夠?。 ?p> “蔣二當(dāng)家”道:“我和陳三當(dāng)家商量好了,以后漕運(yùn)的鴉片煙我們和楊老板你二一添作五,各五分利如何?”
另外一人甕聲甕氣道:“是啊楊老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不僅是這英租界總探長,早晚法租界也是您的,不不不,全上海都是您的了。哈哈……”
楊老板道:“哈哈……那我楊守才可要謝謝兩位當(dāng)家的嘍?”
楊守才?果然是他!
神父和三名修女聽到這里臉色都是一變,心中暗自駭異。
只聽那“楊守才”繼續(xù)講道:“還有兩點(diǎn),一,那被關(guān)押的吳郁怎么處理?”
“蔣二當(dāng)家”道:“吳郁那老小子知道我們劫持了這幾個洋人,他一直想要把人送回去,我們不同意才把他關(guān)在牢里,明天索性除掉!”
“楊守才”道:“好!那這幾個洋人呢?現(xiàn)在全上??啥荚谡宜麄儯 ?p> “蔣二當(dāng)家”道:“等楊老板你開完洋葷,我們也索性咔嚓。然后神不知鬼不覺的扔在河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哈哈,以后我再找機(jī)會嫁禍給雷公館雷地寶,那你楊老板就更是高枕無憂啦哈哈……”聽到這里的時候,四個外國人面色俱是大變。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僥幸。
只聽“楊守才”道:“好,那我楊守才就敬蔣英二當(dāng)家,陳龍波三當(dāng)家一杯嘍?”三人隨即撞杯飲酒,齊聲大笑。
黑衣人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慨,低聲罵道:“禽獸……此地不宜久留,走……”一揮手,帶著神父、修女貓身離去。這黑衣人似乎對漕幫的地形非常熟悉,領(lǐng)著四人東繞西繞,總能避過漕幫嘍啰巡邏的盲區(qū)。然而到了大門口時,四人終究不得不面對看門弟子的盤問:“站住?干什么的?怎么把這幾個洋人帶出來了?”
黑衣人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說道:“這四人贖金已付,幫主有令,立刻放行,不得延誤?!?p> 那看門弟子看見令牌,便不敢橫加阻攔,立刻開門放行。過了這一關(guān)后,黑衣人領(lǐng)著神父和三名修女快步走上碼頭,招呼幾人上船。
那外國神父似乎不肯就此上船,婆婆媽媽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對黑衣人道:“好心的先生,愿主保佑你?!焙谝氯孙@然看不懂神父的動作,急迫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念咒,剛剛那些人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神父道:“楊守才,蔣二當(dāng)家……我記住了?!?p> 黑衣人道:“光記住不行,得報告你們的老板,不能輕饒了他們?!?p> 神父道:“神是不會寬恕他們的?!?p> 黑衣人道:“沒錯,必須代表神來消滅他們!”
那金發(fā)修女道:“我們走了,你怎么辦?”
黑衣人道:“不用管我,吳郁吳幫主被惡人所困,我等下還要把他救出來?!闭f話間,山上開始亮起火把,只聽到一陣粗暴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應(yīng)該還沒跑遠(yuǎn),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