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一月,江濤正式離開他的江氏家族,脫離江氏集團,甚至與他出生帶來就有關的一切,似乎都與他沒有關系了。
只因他父親不允許他跟黃菡萏繼續(xù)交往,大概原話是:“我們的家族是因為優(yōu)良的基因傳承下來才能如此興旺,我絕不允許家族出現(xiàn)低劣的子孫后瑞?!?p> 期間江濤抗爭了很久,理由和保證說了不少,家族中有一部分人也是幫助江濤來勸說他父親。
但他父親并不接受,簡單說了句“原則問題”,便不再有議論。
“這是車鑰匙?!苯瓭镜囊宦暼釉诹瞬AР鑾咨?,響聲在大廳里回蕩許久。
“這是錢包銀行卡?!彼麖睦锩娉槌錾矸葑C,“身份證我還是要的?!?p> “這是手機?!?p> 他還沒放下,他的母親便想阻止他,但沒有成功。
“我名下的公司房產(chǎn)的證件,都在房間里?!?p> 他父親大發(fā)雷霆,猛拍桌子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要劃清界限的意思嗎?古有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你這樣就想離家而去?”
江濤一怒之下,便拿起鑰匙在左臂狠狠劃了一刀,頓時間血流如注,他的父親僅僅是愣了一愣。
站在一旁的母親終究還是心疼兒子,便連忙叫傭人上前包扎,自己則阻止丈夫繼續(xù)刺激他。
此事過后,他留下幾個字:“我出去外面住段時間?!?p> 之后他便身無分文地走了出來,所倚仗的不過是一份實習工作。
黃菡萏仍然不知道那些事情的發(fā)生,她只記得那一天,江濤突然回到學校,與她相擁許久,直到她的脖子累壞了,到了最后是兩人待在賓館七天不出門,把從沒吃過的零食,外賣,都吃了一遍,把沒看過的電視都看了一輪。
“心累至極,才會有不愿站起來的時候?!苯瓭稍诖采贤蝗徽Z氣心長地說。
黃菡萏沒有多問什么,她清楚有些事情,問心高氣傲的他反而覺得不好,她相信只要無條件信任他就好了,當他到了想說的時候自然便會說。
后來萍姨說是在家?guī)『o聊,便邀請江濤到她家住,反正是一頓好說,才把江濤勸到萍姨家住。他樓上的房子鑰匙還在,只是他再也沒有打開過。
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父親要反對他和黃菡萏在一起的這件事,而且絲毫不動搖,哪怕他已經(jīng)通過這樣的方式表明自己是不會和黃菡萏分開了,也沒有任何消息讓他回家。
他是不可能明白,他的家族之所以如此興旺,除了團結以外,還有很多成功的因素,其中的一個因素便是,他父親江保人的眼光獨到,行事果斷。
三十五年前祖輩打下的船業(yè)江山,因海面暗流涌動,導致船業(yè)丟貨率迅速上升,其他船業(yè)公司紛紛降低運輸價格來提高銷量。
年僅十六歲的江保人僅憑自家船只大這一因素,不但不降價,還敢升價。
這一操作迅速打響他家船業(yè)的名聲,更是吸引來許多運輸單,在那個年代一枝獨大,在之后更是把他家族發(fā)揚光大,躋身上流社會。
因此他有句話常掛在嘴邊:“我看的絕對不會錯。”
“我一定會讓你看錯眼的?!苯瓭站o了拳頭。
七天過后江濤回去上班,公司的領導看在江氏集團的面子也沒有做太大的處罰,反而領導和顏悅色的模樣讓江濤察覺后,他便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公司。
后來重新又找了一份計算機的工作,每天殷殷勤勤,經(jīng)常加班,但也許是精力消耗的原因,他的脾氣開始變得很差,沒有什么耐心,開始肥胖,打游戲,吸煙,喝酒。
最后又是換了幾份簡單的工作,就完全自暴自棄待在家里,再也沒有工作了。
黃菡萏在這種事情上,確實不是一個好的人生導師,她認為這大半年前,一定是受了什么樣的刺激,她不停的安慰他,她寒假原本回家的計劃也泡了湯,同時打了兩份工作,才勉強夠他花。
“我養(yǎng)你啊?!秉S菡萏經(jīng)常在游戲神游的他說這句話,并且一口一口喂他吃飯。
他盡管心情變得很糟糕,但他的脾氣從來不會對黃菡萏釋放,只是在打游戲時對自己的朋友。
每每看到黃菡萏買酒買煙,充游戲,塞錢給他,喂飯給他,他就感到當初為了她放棄整個未來,沒有后悔。
但是少年這樣虛度光陰真的好么?
六月十八日,星期四。
這一天,萍姨溫和地坐在他的床邊,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了,江濤仍在睡覺中。
書桌上擺著一本精致極美的畢業(yè)證,藍色的棉布墊著,擺放的人一定是視之如珍寶。桌上還擺有一束花,看包裝應該是校門口的路邊攤賣的。
“醒醒吧,萍姨有話要對你說?!逼家梯p推了一下他。
他猛然睜開雙眼,大口地呼吸了一下?!班??”
“醒了就好,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萍姨語氣中絲許的柔弱。
他看了看手機,“嗯嗯?”
“今天是幾月幾號?”
“嗯,六月十八。”
“昨天是拿畢業(yè)證的日子,你沒去吧?”
“沒有,超超幫我送過來了?!苯瓭似饋恚嗳嘌劬?。
“萍姨給你穿衣服吧,好多年沒有親自給你穿衣服了呢,嘻嘻?!彼嬷∽煨α艘宦?。
“怪別扭的,你今天很反常。”
萍姨毫不在意,在他的衣柜里翻找了一會,拿出了一件白色襯衫。
那件襯衫是黃菡萏大一快結束的時候買的,說是搞特價,其實她就是想多看看他穿襯衫的樣子,顯得干干凈凈,像最初認識他那冰冷的樣子。
“嗯嗯,好吧?!彼惶咨狭艘r衫,萍姨一個紐一個紐地扣上。
他站在鏡子面前,肥胖的肚子把襯衫頂?shù)镁o緊的,最后一顆紐扣也沒有辦法系上。
江濤轉了轉身,看看后背,又看看前面,收腹挺胸又轉了轉。
“絲毫沒有當初的樣子了呢?!彼枚嗵鞗]有刮的胡子,感覺扎扎的。
“這是你想過的日子嗎?”萍姨在一旁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江濤呆了一下。
“好好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像什么樣子?你是活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懶漢,軟飯,爛泥。說出來不像是你拋棄了江氏,倒像是他們拋棄了你?!?p> 江濤看著桌子上的那束花,陷入了沉思。
萍姨見他望著那花,“這花你記得是誰送的嗎?”
“是超超昨天拿畢業(yè)證過來的時候帶來的?!?p> “是超超送過來,卻是菡萏買的。是在校門口,一個賣花老人手里接過來的。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萍姨說著就把花束剪開,果不其然,那些表面正綻放的玫瑰早就只剩一段花頭,底下的部分是用膠布拼接別的莖葉,甚至里面還混淆了一支月季。其實玫瑰花早就開始腐爛,只是無良商人把它拼接一下又重新賣一次?!氨M管這是黑心花,但是你看,它能再一次展示在人們面前,以它剩余的美麗再吸引多一次眼光,連花都可以做到,為什么你就陷入無限的頹廢之中?要記得啊,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我這半年來,我到底在做什么?”他突然醒悟過來,像是失憶了一樣。
“他的心靈上已被脂肪包圍,久不適用的天賦,終已泯滅?!彼蝗幌肫鸷C魍拿?。
“可是,我,我再也無法回到家……”江濤有點哽咽。
“那件事不在你,你不用太自責,你們家族雖然在金錢方面很富有,但在感情方面很貧乏。你是對的,你有爭取自己所愛之人的權利,你也是幸運的,喜歡勝過一切道理。那些曾經(jīng)受過傷害的地方,以后一定會成為你的鎧甲?!?p> “我似乎犯下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p> “能醒悟過來,就永遠都不算遲,好好把你的煙酒戒掉,把啞鈴舉起來吧,今后用你新的身份好好活下去?!逼家陶f完這些,看來是目的達到了,滿懷喜悅地走出了房門。
“我新的身份,新的身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