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開始寫日記。因為桌子上那打子得力的筆記本我實在不知道怎么用,或許在離開的時候我可以全部帶走。
我來到了一個叫Minerva的醫(yī)院。我想這個Minerva的意思是自由神彌涅爾瓦。這里確實是自由的不得了,即使是把電視音樂開到最大,在房間使勁跺腳也沒有人會有意見。這里的規(guī)矩很少,唯獨是不能吸煙喝酒,即使是你在房間連著呆一周不出去也不會有人管你。我沖著窗戶外面大叫了一聲,樹林里連飛鳥也沒有出現(xiàn),更不會有鄰居嫌棄你。這里過于安靜了,一個正常人若是在這里呆上幾天,怕是要寂寞的發(fā)狂吧,可我卻感到了一種歸屬感,我可能天生是屬于寂寞的吧!
今天去了食堂,一趟,東西很好吃,吃多少自己拿多少。只不過人們說話聲音都很小,也沒有人說著笑話,惹的一團人哈哈大笑。這里的人,說話就是說話,吃飯就是吃飯,絕對不會參差做別的事情。在醫(yī)生的組織下,他們匯報自己做了什么事。都是一下小事,但是詳細到看了多少頁書,繞著圍欄走了多遠,,計算時間到了秒,真的是神奇的地方,井井有條,絲毫不亂。發(fā)言的話一個人說話其他人絕對會放下碗筷,安安靜靜的聽。即使是這樣子的小事,大家也會鼓掌。
輪到我的時候,我卻沒有說什么,學著他們的模樣說話,我那尷尬的起雞皮疙瘩的語言還記得一清二楚。
“我是今天新來的,在八點四十二到,中午沒有出來吃飯,在房間呆著。下午去外面繞了一會,就來吃飯了?!?p> 也去了澡堂,人沒有多少,看到我也沒有意外或是什么,大多數(shù)人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只不過我明顯感到一個人,眼睛一個勁的像我身上瞟,我看像他的時候,又急忙縮了回去。洗好澡后我回到房間,發(fā)現(xiàn)他就和我住在一個樓層,隔著兩三個房間。我想去找他說話,可是沒有找到,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我沒有感到失落,只是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去找他,索性就回房間躺著來。
我剛才想了想陳心銘的事情,今天就要這么過去。畢竟天快要黑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些忘記了,回憶的沒有那么清楚,可是也好了很多。最少我時刻記得她這個人。我想試著寫一些她的事情,可是就不知道如何下筆,我的腦子里很清晰的知道她這個人,可就是寫不出來。心里真的,腦子里也早點,可是想付諸于筆尖或是話語的話,我就不知該如何下筆,如何開口。
寫到這里,我?guī)状畏畔鹿P,不知道接下來該寫什么。我覺得自己可笑把上廁所用了幾疊紙都寫下來,可是太無趣了。想了又想,想起一些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但不管怎么去繞,多多少少還是關于她的。
我想起我第一次見到她,露出呆呆的表情。我覺得她太過于驚艷,不只是我,還有其他人。我當時就想,要是能和她說上話,我這輩子就死而無憾了。后來像是戲劇一樣,她就坐在我前面。我喜歡在語文課趴著桌子上睡覺,因為我完全是不想聽那些枯燥而蓄意煽情的文字。她的頭發(fā)就會瓢過來,偶爾還會撓一撓我的鼻子,癢癢的。
其實她沒有多么好看,甚至是有些平凡。尤其是表現(xiàn)在照片上,那種活生生的肉體和精神就飄散一看,變成了一個平面的東西。若是你看了這照片,你絕對會想:
呀嘞呀嘞,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啊,你會喜歡上這么平凡的人,是在開玩笑嗎!
可是她在現(xiàn)實的一顰一笑的的確確是吸引我的,就像是一個圓的槽印,只能對得上圓,若是碰上條條杠杠的三角形或菱形,只怕是文不對題。
我時長在想,自己是她的圓還是方。現(xiàn)在也在迷惑。
再往后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前想到的我也忘記了。再硬著頭皮去想腦子就像是炸開一樣。
今天就寫到這里吧,早些睡了,晚安。】
寫完了這些,我就脫下褂子和褲子,直接躺在床上。
微微打開一點的風吹到頭上,帶著外面樹葉的香氣,清清爽爽。
腦子里極其混亂,這一吹倒好了一些,在昏昏沉沉里睡了,做了給極度無聊的夢,在剛剛醒來就忘的一干二凈。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了夢,像是雜亂的線纏繞的毛衣,針頭和針尾全都對不上號,稀里糊涂的知道。
我其實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開口的時候就忘記了一切。知道自己做了夢,什么都說不出來。就是極度朦朧的,朦朧像是夕陽。夕陽定美麗,只不過那種美麗沒有人能說出來。只能在看著夕陽的時候說一句:“好美啊”。面對晨光也是一樣。
早上。
“可以進來嗎,要打掃衛(wèi)生了”門外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現(xiàn)在就穿衣服,請等一下”
我迅速的穿好衣服,把日記放到空筆記本的最下面。然后打開沒有鎖的門。
倒是蠻無聊的,去圖書館吧,反正就在走廊的盡頭。
雖然要我明天都去一去,可我不是太想去。和趙靈在一起,會讓我感到明顯的局外感,在她面前,我什么都遮不住,索性就什么都不遮。在Minerva,趙靈就像是主人一樣,不管是站在窗口看樹林的飛鳥,還是在吃飯時說自己做的事情,都顯得自然。我則是呆板而木訥,這座有安靜魔力的世界在排斥著我。盡管這樣,我還是喜歡這里。
離的老遠就看到一座雙開門,什么的牌子寫著“圖書館”。推開厚重的門,里面的空間遠比人想象的大。
三十多具書架,擺滿房間。深色木頭,分的很開,一座書架有大百冊圖書,放的緊湊些的快到了千冊。其實并沒有多少,可是這里面空空如也,出了坐在桌子前的趙靈,一個人也沒有。
我慢慢的像她走進,看著她正在看書,旁邊的杯子里泡著濃茶,茶杯的邊緣有厚厚的茶山。書上面寫著WaLDen。我猛然想起了是什么,這就是這座醫(yī)院,是座純凈的天堂。我們苦苦追尋了一輩子的東西,現(xiàn)在被一些看起來不是多么正常的人享受著。
天還沒有完全的亮,極遠處的高速公路上成排的亮,燈光還亮著,像是極其浪漫的夢,并不是多么整齊的柏油馬路在燈的照耀通向遠方。我站在木質(zhì)圓拱邊框的窗子前看著外面,早晨從江上瓢來的霧。
趙靈的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藍色的薄外套。坐在窗戶旁邊看書。
“在想什么”,她把書放下,對著看著窗戶外面的我說
“沒有想什么,只是覺得外面很好看,很美”
“我也喜歡這么看,一邊看通往城市的路,一邊想著以前的朋友。你和你的朋友說了什么嗎,怎么說的”
“沒”
“沒什么,沒說嗎,什么都沒有說,那可太不好了吧,朋友可是太不夠格的啊”
“我沒有朋友”
“怎么會沒有朋友,誰都有”她顯得有些難以置信,接著說:“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嗎”
“那樣子的倒是有,只不過”我頓了頓,想著該怎么往下說。
“只不過”
“只不過我并沒有什么可以告訴他們我來這樣的地方的事情,我和他們的關系沒有多好,僅僅是寒暄的關系,再好一點的,也就是偶爾說兩分鐘的話,真正的朋友,我沒有,半個都沒有”
“我很不明白,可是我又深深的明白,是內(nèi)心在渴望,卻十分害怕吧”
“差不多,我不是不想要朋友,只不過是太害怕了,所以我建起了高高的圍墻,直達云端,讓人望而生畏,更不要說靠近了”
“你有過朋友嗎”
“我想我沒有”
“那戀人,你有嗎”
“我一直認為你知道”我對她說。
“不,我什么都沒有問,你的父親僅僅說是在房間呆了兩周,沒有說過一句話。所以你是有過戀人的,對嗎”,她在桌子上支棱起胳膊,撐起下巴,說。
“對,我有過,也是朋友吧,至少我是把她當成朋友的,只不過,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一個笑話還是小丑?!?p> “我想最少也是朋友,女人這個東西我清楚的很,喜歡的就好不顧一切的去喜歡,不喜歡的就會拒之門外,可是女人要委婉的多,男人有過于粗枝大葉,若是女人直白一些或是男人細心一些,那可就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某些女人總是一味的要男人去細心,而自己卻什么也不去改變。男人也是這樣,都是自私的生物,一個個的腦子里出了異性的裸體里就只有自己,即使有剩下的,也是些骯臟的東西,像是錢和衣服,都是這樣子的東西。”
“你總不可能指望他們吃五谷的腦子里有世界和平之類的東西吧”
也確實是這樣,人是極度自私而貪婪的,你可以把所有的貶義詞都放在人的身上,然后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的天啊,人怎么是這樣的。然后打破你的三觀,顛覆你的倫理。無論是古今的圣人還是賢者,哪一個都是齷齪的不行,他們所說的那些至理名言,也頂多是自己對自己的期望,實際上腦子里什么都有。什么寺廟里的和尚。也僅僅是對其他人失望,想,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感到一陣害怕,跑到山里呆著罷了。至少,我認識的人都是這樣,當然包括我自己??墒侨擞挚蓯鄣牟坏昧耍麄兠艿念嵏擦撕Q蠛吞炜?。人類的感情要是可以實體化,一定是一個菱形。中間是無關要緊的欲望,一側是對自己的期望,另一側是真正喜歡做的事情。人,真正想做的事情都是不那么善良的。
我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和趙靈說了。
“別說這些失望的事情,出去走走”
她把畫著夾竹桃的書簽夾在書里,說:“外面下了點小雨,是嗎”
“我極喜歡這種小雨的早上,微微的青草味道隨著水汽彌漫。”
“還有雨落在衣服和耳朵上發(fā)出的那種聲響,舒服的讓耳朵要懷孕了一樣,在外面走了幾圈再回來,衣服有一些微微的濕,但是無傷大雅。”
“既然這么好,那趕緊走吧”
外面微微的下著雨,草重新變得鮮綠。
“這里每天都要下一點雨,要是一天不下,就像是沒有吃飯一樣不舒適?!彼臀衣皆谑u的路上,說:“真的哦,每天都要下一點!”
“每天還都要起霧,是吧”
“不,霧的話,唔,周六和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吧”
“嗯,周六和周一的時間多一些”我這樣重復她說的話,像是陳心銘重復我說話一樣。這讓我想起她了。
每個周六都用不同的語氣學我說話,手挽著我的胳膊,要是情深處變親吻,不在乎路人的看法,因為我們盡撿小路走。
“你怎么了”
“沒怎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你能和我說嗎”
“可以吧”
我接著站在雨里把陳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我在這近一個月里誰都沒有告訴,深深的藏著自己的心里,用鑰匙鎖了起來。
“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好多好多,想不起來”
“沒關系,你能告訴我,我很高興?!?p> 雨一點一點堆積,壘砌起了巨大的潮濕。
“我想我們可以回去了,對嗎,趙醫(yī)生”
“我想也是”
我們順著青石板鋪的小路往回走,雨淅淅瀝瀝的下,快要停了吧。風從樹林吹了過來,輕撫著她蓬松的秀發(fā)。遠處的樹我不怎么認識,城市里少有這種樹。
“這是什么樹”我問。
“這嗎,是槐樹”
“好大一片槐樹”
“連連綿綿鋪了幾十公里,全都是槐樹,把醫(yī)院籠罩在里面,槐花開的時候,有很多人來看吶!”她停下腳步,看著那樹。
“那個時候會吵嗎”
“不會,游人都很安靜,大多數(shù)也壓根不會過來,都是開著車看,繞著公路看一圈,想‘好好看,嗯,看好了,回去咯!’”
“真的是單單來賞花的啊”
“可不是嗎,就是來一趟,什么也得不到,就是要來”
我看著槐樹,想著開花的模樣,必定是綿綿的白花。美麗的讓人發(fā)狂,極度的去嫉妒那花,因為像雪一樣潔白,卻可以和人的姓名掛鉤。我可以怎么叫她哪。
“南方的雪”我不知道怎么,吐出了這么個詞,南方是少下雪的。
“什么”
“槐花,我給她起的名字”
“這槐花可比雪要好啊”
“要好上不少”
我看著槐花,想起了遠方的她,極其遼遠,跨過空間的遼遠。我就是從地球這端跑到那端,也找不到她,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感覺我和她的距離不斷變大。她永遠留在17歲的夏末秋初。
“你在想什么,怎么站著不動了”
“我在想一個晚上和清晨”
“就是逃學的那個晚上嗎”
“是,就是那個晚上,我失去了,蠻多東西的”
“有什么”
“蠻多東西,我要是數(shù)的話要數(shù)上二十四分鐘咯”
“那就等二十四分鐘吧,反正雨停了”
“好”
最后幾滴雨落在草地上,也落在我的心里。
“那個夜晚我們住進了一個旅店,是個很小很偏僻的旅店,連身份證都不要。一晚上的費用只要五十九元。我們拉著手去的,緊緊的拉著,我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她也能。我的心跳動的快極了,胸腔都在擺動。還好的是,房間并不臟,垃圾桶也是新的垃圾袋。我們分別洗好澡后就躺在床上,我都不敢直接看她的臉。我們都是裸著身子的。坦誠相待吧!真正的坦誠相待,第一次。我們做了,對。這是我覺得做的最錯誤的事情,僅僅是微微插進去,并沒有太出格,可是我錯的依舊是一塌糊涂,就算是我以人渣的心態(tài)去想,也不該插進去,一點點都不要想。還有我自己的夢,在夢里遺精了。滿床單都是的,我起來她就不見了。后來就是早上,我再也見不到她!”
“去參加她的葬禮了嗎”
“沒有,我一直躲著昏暗的房間,窗簾全部敞開,就是晚上也不拉開,我害怕極了,一天一天的不開燈,晚上就在房間靠著墻,透過微微起伏的窗簾縫去看外面。白天就讀書,我經(jīng)常三四天不睡覺,然后睡覺就一睡睡一天多,睡的昏昏沉沉,我就像是在無用的贖罪行為?!?p> “你有很多白頭發(fā)”
“我看不到,我沒有照鏡子,一天有沒有,我不敢看自己的模樣,我會忍不住想殺了鏡子里的那個人,我現(xiàn)在就是要忘記那個卑鄙的自己!”
“你在房間呆了多久”
“三周多,手機沖了十一次電”
“現(xiàn)在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
“知道她埋在那里嗎”
“全不知道”
“我?guī)闳ィ獑帷?p> “求之不得”
“今晚就走,再逃一次課”
我握緊了父親在來時交給我的發(fā)卡,想著:“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