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jié)『芫昧瞬呕貋?,正所謂那啥都趕不上熱乎的。
他來時,我已經(jīng)把那只紅袖鞋處理好了:“夜大人可查到些什么?”
他抬頭四處打量著屋內(nèi),語氣平淡:“這是當朝相爺?shù)母?,就在前不久,相府三小姐與御史家公子大婚后三日,居然離奇暴斃。
御史因為此事受到牽連,被相爺一怒之下彈劾,如今被已經(jīng)被貶官南下了?!?p> 這都什么權臣心計啊!
那要照他這么說的話,三小姐嫁入御史府就更像是場陰謀,一個相爺尋釁扳倒御史的陰謀?
我觀這相府上下的郁結的怨氣,難不成是御史的報復?可他已經(jīng)南下,這操縱厲鬼也是有距離限制的。
假設你白天讓它南下,夜晚讓它回城殺人,這忽略一路上的勞苦奔波不說,萬一要是遇到個古道心腸的俠士,把女鬼拐跑了也不一定。
這背后,應該是另有所謀之人。
我勾手又將那只鞋子重新置入榻下:“夜大人,那只鬼現(xiàn)在不在相府之中,我們暫時先避一避的好,以免它察覺到我們的氣息就不來了。”
“那白大人以為何處最好?”
“要不——我們?nèi)y葬崗坐坐?”
夜?jié)。骸?.....”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可是一點也不無聊,雖然那些亂葬崗的小鬼已經(jīng)崩潰了。
這也不過幾日不見,這崗里就又多出了一臺子可以唱戲的鬼。
本來應該及時拘押回冥府,合著我見天色還早,就索性留它們下來玩捉鬼的把戲。
直到剛才,我不情不愿地才召出鬼門,將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淚,嗷嗷埋怨我喜新厭舊的小鬼們悉數(shù)帶走。
夜?jié)∧菑P全程只字未說,只當是看戲一般。
誠然,他還只是個愣頭青,在手段上與我相比肯定自慚形穢,佩服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夜里陰氣漸盛,我們尚飛在城中,老遠就又聽見了相府里傳出的乒鈴乓啷的打砸聲。
這家人真的對瓷器情有獨鐘,每次發(fā)泄都是拿那些碗碟出氣。
相府那只鬼比我們想象的要來的晚,我和夜?jié)≈缓脭坎亓藲庀?,待在相府一巷之隔的小樓上等?p> 我等啊,等啊,等,那鬼都還是沒來。
隔壁院子里傳來嬰兒的啼哭,我心中無聊,便飄下小樓鉆進人家房間里去瞧。
嬰兒的靈魂純澈,先天的靈識也還未被封斂,他是他們家唯一能看見我的人。
小家伙倒是聰明,方才還哭鬧不止,只一看見趴在房梁上的我便笑了,嘴里咿咿呀呀,手腳胡亂撲騰的模樣可愛得很。
我也是許久沒和這么干凈的靈魂打交道了,一時開心,就隔空扮幾個滑稽的鬼臉逗他,他便又笑得更歡了。
有句人話說,兩家歡喜兩家愁。
這孩子突然的變化可把他爹媽嚇得夠嗆,男人急惶惶的過來抱孩子,可走進這邊時,還是不小心被我的陰寒之氣染到,打了激靈,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后退,一邊從懷里摸出幾張黃符,都悉數(shù)貼在了孩子身上。
看來他們兩夫妻還挺寶貝這孩子的,可我看他摸出的那張符除了能點火比較快以外,實在是沒有半點驅邪的作用。
又或許,是留給鬼魂吃了自己之后,給它擦嘴用的?
看在小孩可愛的份兒上,我就生了賜他們個護身符的念頭,當我手里的小圓點緩緩融進小家伙額間時,那小子居然有狗腿的沖我笑。
我裝作生氣地瞪他,他居然還笑出了聲。
可愛,可愛得不講道理!
這下他爹媽才是徹底傻眼了。
女人朝著孩子笑的方向,“噗通”一聲跪下,聲音發(fā)顫,涕淚橫流:“三小姐,我,我們家與你無冤無仇,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男人也跟著跪下,哆哆嗦嗦開口:“三小姐,我們知道您心里苦,您和您的孩子,我們......”
孩子?什么孩子?
男人話說一半就瞬間噤了聲,像是觸到了什么大忌,夫婦兩個面如土色,冷汗不止,但不忘將孩子護得更緊了些。
我怕再待下去,這兩口子的狀態(tài),得把孩子嚇哭了,所以也就趕緊地退了出去,魂體穿過墻壁之前,我無意間瞄到了這家懸掛在門口的梆子和鑼。
這男人,原來是個更夫。
我回到小樓與夜?jié)∨d奮地說明我意外獲得的消息,可看他一副無波無瀾的模樣,我原本一腔瞧熱鬧的沸騰熱血瞬間被澆得連火星子都沒有了。
如果相府家的三小姐是真的有孕在身,還被人故意折磨致死的話,那它這樣可就與一般尋常的厲鬼所不能比較的了。
嬰靈本身就強大,又加之這母體怨氣極深,兩相融合,強強聯(lián)手,莫說這相府滅門,若是背后之人有心,利用這三小姐的煉魂去動搖朝廷社稷的根基也不是不可能。
我著緊掐訣捻印,將設好的咒法捏在掌心,下定決心要給夜?jié)÷渡弦皇?,也好殺殺這死鬼的囂張氣焰。
正適時,相府院墻內(nèi)的翠竹無風自動,窸窸窣窣的沙響聲與周遭的寂靜格格不入。
陰風漸盛,院內(nèi)屋檐下的紙燈籠被風吹得晃悠,明亮柔和的火苗隨風閃動了一瞬,便幽幽的黯淡下去。
圓月被云層整個蓋住,四周陷入了一片灰暗的死寂中。
她終于來了!
這風在將停未停時,我就著緊著把手中的咒法攤散開,在這相府四周迅速凝結起了一道圓拱形的結界。
夜?jié)幼骱芸欤瑑?nèi)息自腕間匯聚入掌,遒勁纖長的手指掐訣捻印不過眨眼之間,而我手指削微有些短,所以每次都要將法印提前掐好,以備不時之需。
緊跟著夜?jié)〉膭幼?,我們又再次落腳在了相府的花園中,這里面如今已是一副森冷死寂之態(tài)。
眼前這情形不由得讓我心中一沉,因為在這偌大的相府之中,竟感受不到一絲絲活人的生氣!
夜?jié)≡缦任乙徊?,趕去查看側邊傳來沙沙抓撓聲的廂房,我揪著一顆心,飄去了此刻相府最為明亮的正堂大廳。
相府大廳如今被女鬼用幻術布置得跟喜堂一般,兩邊幽幽燃著綠焰的喜燭,陰風將殿內(nèi)的紅色紗帳吹起,隱約現(xiàn)出了大廳背后房梁上懸掛著的女尸。
她一身喜服,在潑墨般披散的長發(fā)下,一雙只剩下空洞窟窿眼眶,嘴角被撕裂至耳后,猩紅的鮮血順著腳尖滴答墜地。
我慢慢地飄進大廳,那些垂掛的紗帳柔柔繞晃在我面前,越往里去,撲面而來的陰毒怨氣就似冰凌一般穿扎。
我默默地安慰自己,小場面,小場面。。
正當我卡在那紗帳當中那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時,身后卻極不適宜地響起了“咯咯咯”地森笑。
我回頭查看,卻被一股子陰風吹來的紗帳擋得嚴嚴實實,悻悻回頭,赫然入眼的便是那女鬼近在咫尺的面孔,她額間的長釘此刻緊緊貼在我的額頭上。
周圍的紗帳變成了白幡,女鬼的頭發(fā)開始從兩側繞至我身后,企圖將我包裹纏卷起來。
我倆現(xiàn)在是鼻尖對鼻尖的距離,我甚至都能清晰地聞到,她的眼眶里流出的猩黑血水味。
在這緊要關頭,我想也沒想,沖著女鬼抬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眼前的魂體瞬間消散得一干二凈。
也直到剛才我也才看清,女鬼臉上密密麻麻的并非血點,而是生生用細刀篆刻進皮肉咒文。
這與我那日在亂葬崗所見的女尸相差無二!
相府煉魂與邪尸引魂二者之間有了聯(lián)系,但這絲毫改變不了,繼那日嬰鬼之后,我又被惡心到了的事實。
眼下越看這些輕飄柔軟的紗帳我就越是煩躁,索性抬手一把鬼火焚了干干凈凈心里才稍稍好受一點。
我果然是幽冥最暴躁的女鬼了!
正殿里血腥的幻影消失了,為了防止女鬼又躲藏回來,我順手在這家人請來鎮(zhèn)宅的鐘馗道師像上設了個鬼門法印。
一旦觸發(fā),直接被托進無間煉獄,連哼都來不及哼。
我趕著去查看夜?jié)∧沁叺臓顩r,路過一處長廊,上面零碎的散落了好些殘肢斷體,一雙血紅的腳印穿雜其中,甚是扎眼。
那腳印小巧輕盈,應當是女子所留,只是此時相府氣息雜亂,不能分辨其是人是鬼,我只好順著血腳印一路查看。
腳印所到之處,是白日里的被那婦人一通打砸的廂房,而榻下的那只被我施過術法的紅繡鞋,果然已經(jīng)不見了。
再就是我白日坐過的房梁上,此刻正懸著兩只保養(yǎng)得宜,纖長雪白的手臂,而那本該有手指出現(xiàn)的地方,已經(jīng)被齊齊斬斷。
大開的門口灌入陣陣陰風,吹得廂房窗柩咯吱作響,門縫里骨碌碌地滾出一只眼珠,院里又緊接著劃過一聲凌厲尖銳的貓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