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號里出來的湖南頭明顯的有些疲憊，瘦了很多，滿臉的胡子拉茬，他出來后就是讓小東北用毛巾邊上的線拆下來，然后用線把胡子茬一根根地絞住，然后稍微用力拉扯，胡子就被一根根拔掉。拔掉了胡子，氣色上看上去好了很多，春哥晚上又讓小東北在廚房里給加了幾個菜，算是給他接風(fēng)。還不知道從哪里弄回來一瓶用礦泉水瓶子裝好的白酒，酒足飯飽后。說話也越來越大聲，看來這次小號并沒有讓他收斂，反而涙氣卻上漲了不少，對誰都拋出他那特有的像狼一樣兇狠的目光，他為了挽回被關(guān)進小號的“恥辱”和失去的權(quán)威。發(fā)誓整整老吳來平衡心理，誰都知道他的報復(fù)心很強。他接連著兩次丟了面子，對柳海龍，他敬而遠(yuǎn)之，這段時間里，柳海龍因為被開鞭了動彈不得，但他是亡命之徒，是猛獸，所以他不敢惹。但老吳不一樣，他是羚羊，還是可以欺凌一下，找回一些面子，重塑失去的權(quán)威。
所以如果他還要繼續(xù)坐在管事的位置。那么就一定要擺平老吳重新樹立他的絕對權(quán)威。不然，沒有人把他當(dāng)回事，果然，倒霉的事情不久就發(fā)生在老吳的身上了，他讓老吳刷廁所。刷廁所這項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wù)本來從許志林進倉起就是他一直在“執(zhí)行”。
但現(xiàn)在湖南頭為了要讓老吳受點折磨，好找借口修理他，這下終于從許志林手里轉(zhuǎn)了出去，按理說許志林應(yīng)該感到慶幸，因為刷廁所畢竟是一件誰都不愿做的倒霉差事，讓別人做總比讓自己做好，但當(dāng)他每次看到年齡比自己父親一般大的老吳，笨手笨腳地刷廁所，而湖南頭在邊上惡毒咒罵和言語侮辱的時候。
許志林覺得這比讓自己刷還難受，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真善美，尊老愛幼這樣的傳統(tǒng)美德，但來這里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觸犯刑律的人，他們無視法律，就更不在乎所謂的傳統(tǒng)美德。
湖南頭不讓別人跟老吳說話，也不讓人跟許志林說話。這樣，就只能是許志林和老吳兩人有話講了。他為了報復(fù)，就讓他們兩晚上連值兩個班。不能打他，那么不讓他睡覺總成吧。
這段時間里，柳海龍一直是趴著躺在床上，他背上的傷已經(jīng)結(jié)疤，然后慢慢地脫落，有的傷口比較深，則開始化膿，許志林每天給他擦完藥之后，他每天都很早睡覺，別人也不敢輕易招惹他，所以當(dāng)別人熟睡的時候，他們兩個可憐的人就可以說說話。
老人說他祖籍是新都人，現(xiàn)在定居加拿大，他談起小時候的新都，談新都這座城市這些年的巨大變化和風(fēng)土人情，談這座城市的飛速發(fā)展和未來的方向，他說話的時候不像白天一樣口吃，眼神也有了光澤。也不像平時的瘋瘋癲癲，傻傻愣愣。
許志林雖然對老吳談的這些似懂非懂，但他覺得老吳的談話很有哲理，也很有遠(yuǎn)見，是一位真正見過大世面干過大事業(yè)的人，他不住地點頭，老吳就像一位演說者一樣很小聲地和他演講。講到動情處，他甚至又表現(xiàn)出一個大老板講話的風(fēng)范來。最后他又苦笑著，像我這樣的人現(xiàn)在居然淪落到刷廁所，他苦笑的樣子很凄楚，也很無奈。
認(rèn)識老吳是這樣偶然，但對許志林來說成了他人生的轉(zhuǎn)折，甚至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這天吃過晚飯后的自由活動時間，有的在鍛煉身體，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撲克，有的在下象棋。許志林也和老吳在后面坐著說話，因為湖南頭已經(jīng)多次說過了其它人不要和老吳講話，別人都盡量遠(yuǎn)離他兩，所以他兩也難得清靜，但湖南頭則認(rèn)為這明顯是在蔑視他的威信，沒把他這個管倉的放在眼里，他示意小東北過去不能讓他們說話。
人一旦弱小的時候，強者一旦要欺負(fù)你，則永遠(yuǎn)都不缺少借口。
但小東北這次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過來的時候用腳在許志林的臉上輕輕踹了一下，吼道：“在聊什么呢，很多話是吧！沒聽過說不讓你們說話嗎？”對于一個男人的臉被這樣羞辱，許志林很氣憤，或許是出于本能反應(yīng)，也或許是柳海龍當(dāng)初多次提醒他要反抗，又或許是他因上次打了老吳而逃脫了懲罰。
當(dāng)即用拳頭狠狠地打了一下小東北的腳，這一拳出手快捷，“啪”的一聲，幾乎監(jiān)倉里所有的目光都瞧向了許志林的方向。猝不及防之下，小東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也許，誰也沒料到，許志林會敢反抗。而且小東北的腳雖然在他的頭上帶有侮辱性質(zhì)，但卻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柳海龍曾經(jīng)教過他，如果沒有準(zhǔn)備好，就不要輕易動手，只要一動手了，就要在瞬間讓敵人失去反抗能力，于是乘著小東北踉蹌的時刻，小東北的心窩和太陽穴處又挨了重重的兩拳，這幾拳聚集了他這些天來的所有憤怒。怒火就像槍管里的子彈，一旦觸發(fā)，勢不可擋，所以出手毫不留情，招招狠手，出手快速。
一向逆來順受的許志林居然敢反抗，這對小東北來說似乎感到不可思議，當(dāng)即用腳狠狠地踹向許志林。許志林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終于被點燃和爆發(fā)。
他腦子一熱，怒從心起，一閃身，隨即站起身來一下?lián)湎蛐|北，小東北猝不及防一下被撲倒在地，頭重重地摔倒在床沿上，頓感頭昏眼花。許志林一手掐住他脖子，一手憤怒地?fù)]動著拳頭，拼命地朝著小東北的臉上打去。人中，太陽穴，脖子，心窩。出手快而準(zhǔn)，他一心想著的是柳海龍教他的，一出手就得把對手擊倒在地，要不然他們?nèi)簹粨矶?，最后只能自己倒霉?p> 別看平時有很多幫著管倉的，但一真正打起架來全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因為誰都知道誰參與誰就要受到處理，對于一個拼命三郎的人，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躲在旁邊看，許志林今天是豁出去了，加上最近心情也真是糟糕到了極點，如果說他平時忍讓是對王慧回心轉(zhuǎn)意有一絲希望的話，今天他已經(jīng)接受了最現(xiàn)實的準(zhǔn)備，一個人到了不顧后果的時候的確是可怕的。小東北其實也被他這樣子嚇呆了，但礙于自己的權(quán)威的又不能收手，林紅生是那種可以和你共富貴不可共患難的人，有好處的時候就湊上來，有難事的時候就躲開。而湖南頭前幾天才剛剛從小號里出來，顯然很不想再進去一次。所以并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小東北。只能是在旁邊乘著不注意的時候伺機偷襲。
許志林近一米八的身高，正是二十來歲的年齡，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么多天來自尊受到極大的侮辱在這一刻終于完全爆發(fā)，怒火更上升到了極點。小東北雖然個頭更高一些，身材也更魁梧，但在氣勢上他卻要輸一籌，他此刻幾乎滿臉是血拼命反抗。但脖子被許志林一手掐住，就像蛇被捏住了三寸。湖南頭和林宏生假裝過來拉架，把許志林掐住脖子的手拉開，也乘機在他身上踹上一腳或打上一拳，但此刻的許志林已經(jīng)怒火中燒，拳頭還是向著小東北頭上要害部位猛砸。到后來林宏生和湖南頭都不敢勸架了，讓他們兩人抱著開始在地板上打滾。
小東北不停地在哀嚎，完全沒有了反抗的氣勢，只是護著頭部重要部位，腳也順勢蜷縮成一團。
春哥只是在象征性的假裝勸阻，偶爾會像偷襲一樣伺機在許志林身上打一拳或是踢上一腳，其他人則沒有上前制止，也沒有一個人勸阻，更談不上一擁而上的群毆，看來，春哥一方也并不是就是鐵板一塊，都自私地欣賞著這場驚心動魄的肉搏大戰(zhàn)。
不用說，這場大戰(zhàn)驚動了管教，連續(xù)發(fā)生三次斗毆事件，上面會認(rèn)為主管管教無方，主管理所當(dāng)然地很生氣，一句話，嚴(yán)懲。東北被關(guān)進了小號，許志林被鎖上了沉重的腳鐐也拉去了小號，兩個人最后誰也沒有成為贏家，但許志林覺得值得，最少認(rèn)為自己有膽子和邪惡力量作斗爭了。他現(xiàn)在總算明白，你不反抗，等著你的就將會是無盡的日復(fù)一日的羞辱和打罵。你只有敢拼命反抗了，才會很少有人來找你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