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間咖啡館——“明月”

　　關(guān)于汪海

　　=========

　　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我死了？！

　　死后的人都會來到這種地方嗎？這里是地獄？我是惡人嗎？……不……

　　這里是荒漠嗎？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渾身血跡斑駁的男人，看著眼前的景象，捧著腦袋在喃喃自語。他感覺腿腳無力，差點癱軟在地上，這里什么都沒有，卻充斥著巨大的恐懼，他捂住胸口，心明明已經(jīng)停止跳動，為何仍然可以感受到恐懼和壓力？

　　看不到盡頭的荒蕪，根本不知道腳下的路要走到什么時候，或許根本不算是路，一眼是沙漠，再一眼又是火紅的煉獄，一會兒冰冷徹骨，一會兒又炎熱難忍……這是所有亡靈的必經(jīng)之路嗎？還是前世犯下罪孽的人才會走這樣的路？對于只死過一回的他來說，沒有多少經(jīng)驗可談，對于這個問題，根本無法作答。

　　這一個如同煉獄一般的荒漠之地，無法，不能夠用任何言語來描繪。沒有別的選擇，穿過這個地方是唯一的選擇，去往他也迷惘的前方，但有一點可以確信，如果走不出去，他一定會魂飛魄散，‘死’在這個鬼地方。

　　于是，他掙扎著，步履蹣跚繼續(xù)向前走，渾身上下都是緊繃的，那一波一波的熱浪，仿佛隨時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敢再睜著眼睛，因為很容易陷于一個又一個幻像之中。

　　因為就在剛剛，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還是坐在以前他們的老房子里，正在向他招手，他興奮的剛要向那兒奔去，猛然意識到，他的母親早已離世，不可能與他在這里相逢。緩過神，再看腳下時，一只腳已懸空在懸崖上，下面便是萬丈深淵，如果踏進去，便會萬劫不復(fù)。

　　他驚恐萬分的向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渾身顫抖，感覺全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濕，當(dāng)然，他知道鬼魂是不可能出汗的，但是這種意識卻是如此的真實?？赡芩F(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幻覺，但無法辨認，只能通過他認為的路繼續(xù)往前走。

　　他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往前走，不知道是因為閉著眼睛的緣故，還是真的感召了某種意識，他居然開始有了一些回憶，大部分的記憶在進入這片荒蕪之地時，都已淡化消失，他的這些記憶也只局限于死前一些零碎的片段。

　　首先是他的名字，他記得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狂搖著他的身體，呼喊著他的名字……汪海，是汪海，唉，原來是一個俗氣又陌生的名字，他在心里暗暗的自我嘲弄著，“我究竟是怎么死去的？”此刻，他居然有了疑問。

　　每一次回想都會讓他腦袋劇痛一下，當(dāng)然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有痛感，但是那種真實的感受，還是讓他身體猛的緊縮一下，他一邊一邊告訴自己，這是幻象……痛感似乎變得沒有那么強烈了，他繼續(xù)向前走，繃緊身子，閉上眼……

　　有這么一剎那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渾身是血，手上……也滿滿都是血，手心里居然握著一把刀，他的另一只手是在牽著誰嗎？是的，是一個穿著藍色衣裙的女孩，他在拉著她一起向前跑著，這個女孩是誰？他用力的想看清楚，卻怎么也看不清楚，也想不起她是誰。兩個人瘋狂的向前跑著，似乎還能聽到他們雜亂的呼吸聲。

　　最后一個記憶，他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只記得無數(shù)的拳頭和腳像雨點一般落在他的身上，像旁觀者一樣看著他自己，并不能感受到拳腳落在身上的痛苦，但從那張扭曲的臉上可以看出，那種掙扎、憤怒和痛苦……突然，有一把長刀橫了過來，直接穿過了他的心臟！結(jié)束了一切掙扎和混亂?！尽?！記憶中斷了。

　　哦，他停住了腳步，睜開眼睛，緩緩說道：原來我是這樣死的。

　　一種困惑、憤怒和郁積在心中發(fā)泄不出的憋屈感，一點一滴，密密麻麻，開始吞噬他的整個情緒，籠罩住他，使他本來有些虛化的身影，變得更加的模糊，顫顫巍巍似乎馬上就要消失殆盡。

　　“我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往前走？走出了這片荒蕪，又將會去向哪里？我是誰？我因為什么而死？不，不，我要回去，要回去，問清楚！！”他轉(zhuǎn)回身，瘋狂的向來時路奔去，然而要去向何方？身后是一望無際的荒漠，紅色的荒漠，燃燒的一切，無法阻止他想立刻回去的想法，他邊跑邊哭喊著，雖然流不出淚水。

　　畢竟是靈魂，沒有耗費體力之說，但是他的確跑得越來越慢了，開始左顧右看，因為沒有任何的標(biāo)識，無法確定自己現(xiàn)在人在何處，他正在彷徨之時，突然身子猛然傾斜，一只腳陷入一片流沙之地，他奮力向外掙扎，卻被越陷越深。

　　天哪，啊不！他驚呼道，一個沒有實體的人，居然感受到了窒息，所以這一切都是幻覺，對嗎？他像發(fā)現(xiàn)了秘密一樣，停止了掙扎，用意念，想象自己并沒有被困，過了好一會兒，他悄悄睜開眼睛，看看周圍，好像沒有用，他仍然被困在這片流沙之中，只是剛才窒息的感覺已經(jīng)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為這里沒有時間的概念。一個男人走到他的面前，這個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就站在他的上方，朝下冷冷的看著他，他的身后此刻是翻滾洶涌，看不到盡頭的火紅荒漠，交錯輝映之間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尊神像。他下意識伸出手緊緊的抓住那個人的腿，啞著嗓子奮力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一邊歪著頭辨認著，一邊單手將他一把從流沙中拽出，他驚慌失措的看著這個男人，雙手環(huán)住自己的脖頸，一下子攤到在沙地上。男人像一頭獵豹欣賞自己的獵物般，慢慢低下頭靠近了他的臉，目不轉(zhuǎn)睛的在這張驚恐萬分的臉上仔細的辨認著，末了，露出一絲失望。

　　被救上來的那個曾注明‘汪海’的靈魂用顫抖的聲音問：“你，你是誰？”

　　“哦……救錯了……“黑衣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說罷，他手一松，放掉了手上的這一個‘人’。

　　那個扔在地上，被錯認了的靈魂呆呆杵在原地，黑衣男人看了一眼，不再說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不，你不能走！”還未等他的腳邁出第一步，那個叫‘汪?！撵`魂猛的撲上前，緊緊抓住那人的胳膊，瘋狂的搖著頭，“你，你不要走，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他看著這個靈魂，冷冷回應(yīng)：“我不是已經(jīng)救你出來了嗎？”

　　“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我要尋找的人不是你，有一個瞬間，我看錯了而已?！八麄?cè)過臉看著那只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用冷的不能再冷的聲音回答。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你要救誰，既然碰巧救了我，就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死也不要在這個地方！“他閉著眼睛驚恐的喊道，手一刻不停死命的抓住那只胳膊不放手，他的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只胳膊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聽到這話，男人露出一絲笑容，“你若沒死，又怎會在這個地方？”

　　“請大人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汪海愿做牛做馬，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誓死留在大人身邊……“

　　“哦，你，還有記憶？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男人歪著頭，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說。

　　汪海不管不顧的大喊：“我有名字！”

　　“這一點倒是比我厲害?！蹦腥穗y得的微笑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神的這一點遺漏，他才得以如愿的離開那個地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汪?？戳艘谎勰莻€在窗邊悠然喝著咖啡的男人，如果沒有老板，他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走過了荒漠，還是去往了陰間？是獲得了獎賞，還是遭受了懲罰？亦或是早已留在荒漠中被撕成碎片？那一切都已無從可知。

　　每當(dāng)他在酒館喝醉酒，燈紅酒綠間，在一群男人女人們相互吹牛皮的時候，他總會講起那一個故事：

　　……在一片火紅色的荒漠中，一個英俊的男人回過頭來問他，“你見過翅膀嗎？”然后在他的后背上真的順勢伸展開來一對翅膀，黑色的，如蒼鷹一般……

　　“這哥們不是傻了吧？

　　“哈哈哈，老汪這個人喝醉酒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天馬行空亂講，現(xiàn)在是他的故事頻道，你們就聽著點唄。”

　　“這叫天馬行空？我看牛皮行空吧？他咋不上天哪！”

　　“這不正講著嗎？在天上哪！”

　　“哈哈哈，真是個瘋子?！?p>　　“真……可真行啊這哥們，還地獄歸來？！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p>　　“要讓是他去說書，估計那位郭先生都沒他行！”

　　一陣哄笑。

　　“你們沒看出來嗎？他這是喝醉了，每次喝醉都講這個故事?！?p>　　周圍一群人笑的不可開交，然而在不遠處有一個紫衣人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在嬉笑怒罵間，影子轉(zhuǎn)瞬而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從荒漠出來的那個晚上，他們走在這個最北邊的地方，寒風(fēng)凜冽，銀霜遍地。黑衣男人突然轉(zhuǎn)過頭來跟他說：“我們在這個城市里住下怎么樣？開一家店，你當(dāng)我的伙計?！?p>　　“開，開店嗎？”汪海驚呆了似的，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死了，居然還有機會能開上店鋪，真是做夢也難以想象的事情。

　　“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輾轉(zhuǎn)各地，找尋了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他，或許開一家店，等在這里，幾年，幾十年……也許能碰上嗎？”他輕輕嘆息道，仰頭望著夜空，在這冰天雪地之上，一輪明月正當(dāng)空照。

　　“大人，我們是要在這里等待嗎？”汪海看了一眼月空下的恩人，此時的那個人沉浸在月色下，竟是柔和了許多。

　　“等等看吧?！?p>　　“等待……”

　　“對……就這樣決定吧?！?p>　　黑衣男人似乎經(jīng)過了一番掙扎之后緩緩說道：“這個地方還不錯。”

　　他抬起手，隨意圈了一個位置，轉(zhuǎn)瞬間木頭磚瓦紛紛落地又重組，不足一盞茶的工夫，一間不大不小的店鋪出現(xiàn)了。

　　望著突然憑空出現(xiàn)在跟前的房屋，旁邊的汪海差點驚掉下巴，結(jié)結(jié)巴巴，“還，還兩層吶……”

　　他努力的把嘴巴合攏上：“大人，我們都是鬼，可……為何差距這么大？”

　　聽到他的話，黑衣男人略一側(cè)臉看了他一眼：“是誰告訴你我是鬼？”隨后轉(zhuǎn)回頭欣賞著新建成的店鋪，自我滿意的點點頭，

　　“這么說你確實是神……仙了？”王海用手收了一下張的快要掉下來的下巴殼子。

　　“你又是哪只眼睛看我像神仙呢？”

　　“不是鬼，不是神仙，那大人，你是……”

　　哼，男人冷笑，“如果我知道我是什么，或許就可以解釋，我為什么會有法力和翅膀了！“

　　…………

　　“我們都要有名字才行，安之沉，我叫安之沉?！焙谝履腥穗S手拾起一塊木板，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塵：“它也需要一個名字?！?p>　　“暗之塵？”汪海心中暗思，果真奇異的人，名字也奇……怪。

　　“你叫汪海，那它呢？”他的目光盯著這家鋪子。

　　汪?？粗驴障碌哪亲铝懔愕姆孔樱骸昂们謇涞脑律　?p>　　男人抬頭看了看那月亮，淡淡一笑：“如此，便叫‘月’吧?！?p>　　說完話的同時，手中的木板上出現(xiàn)了清清淡淡的兩個字——‘明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從此，這里便多了一家名叫‘明月茶館’的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