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五官痛苦扭曲,七竅流出濃血,緩緩抬起眼皮,嘴里嘟囔著什么。
這這這……
小離陌強壓下懼怕,再確認了一下,是師哥無疑。
“師哥?你怎么了?”上前扶起他,顫抖著用袖口幫師哥擦去臉上的濃血。
血涌如注,剛擦去就又會流出,小離陌哭著反復擦,反復擦。
血水染上他的袖口,染上他的衣襟。
純白的修士服上沾滿了師哥的血,觸目驚心。
他的淚都快哭干了,可師哥的血還在流。
“師哥?嗚嗚嗚……我去叫師父來,我去叫人來,嗚嗚嗚……”他試圖攙起師哥,身子太小,力量太弱。
扭頭要跑,師哥手一下子抓上他的手臂,抓的很緊很緊。
“陌?!彼鲁鑫⑷醯穆曇簟?p> 小離陌強忍淚水,不斷抽泣。
“陌,我不能陪你了,你……答應我,今后……今后勤加修煉,以除盡妖邪為志,我才可安心?!?p> “師哥,你這是怎么了?讓我去找?guī)煾福瑤煾敢欢〞魏媚?!?p> “你!快答應!”
“我答應,師哥,只要你不流血,我答應。”
“說!勤加修煉,除盡妖邪!”
“我,離陌,勤加修煉,除盡妖邪?!?p> 聽離陌應到,師哥松開緊抓他的手,喃喃自語,“當初一念之仁,才會落得我如此下場。”
“師哥,我去叫師父,我很快回來!很快!”小離陌回身向外跑去。
眼前綠影一晃,一條大草蛇吐著信子攔住他去路。
小離陌心急,依舊向外沖。
草蛇猛然攻擊,獠牙緊緊咬上離陌手臂。
小離陌痛的大叫“你走開!我要救師哥!”
不顧疼痛,甩掉草蛇。
蛇未落地,又箭一般飛上來,咬上他的腳踝,死死纏上小離陌,讓他寸步難行。
“你放開我!我要救師哥!”小離陌哭喊著,捶打著。
那蛇身卻把他越纏越緊。
繞上咽喉。
“你……放開……”小離陌的聲音逐漸衰弱,呼吸堵塞,只覺得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水邊,雙目緊閉的離陌心中激蕩,一口鮮血噴出,陷的更深。
術九黎手中斛珠越發(fā)紅亮,對泠渙道:“此刻,余毒不能根除,在他體內運行,進入幻境無法自行出來,若強行叫醒會激發(fā)毒性,即刻斃命?!?p> “你只告訴我,該如何做?”
“我只知,可依靠外物牽動他本身情緒,就如同親人每日在昏睡的病人旁說一些有意義的回憶之類。不過,他時間沒那么多?!?p> 泠渙追問,“他是否還有五感?”
“有!但他選擇感受幻境里的五感?!?p> “所以,我只需把離陌五感喚回就可以?!?p>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毙g九黎知病理,卻還沒有真正醫(yī)治過枯枝草毒。
泠渙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對著離陌的耳朵猛然喊到“離!陌!公!子!”
離陌尚無反應。
“離陌!你們家竹子被砍光了!”
“公子!你們家小徒弟都惹禍了!”
“離陌公子!你們家白衣服都掉泥里了!”
術九黎無奈搖頭看著泠渙,眼中流露出關愛傻子的表情。
離陌在幻境中一遍一遍重復師哥死前景象,一遍一遍重復著他除盡妖邪的誓言。
眼見無用,泠渙也有些著急,如何才可喚回離陌,現(xiàn)下無論如何喊叫,他必是聽不到。
“無論什么法子,你可要快一些,他已進二層幻境,此層結束,神仙無救?!?p> 泠渙抬頭,略思片刻,迸發(fā)念頭。
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俯下身子。
心道:只此一試,孤注一擲
打定主意,朱唇一遞。
火熱的雙唇貼上離陌冰涼的唇角。
呼吸相聞,
流水無聲。
近距離目睹這一切的術九黎驚掉下巴,心中暗念“妖果然是妖,真無所不用其極!真慘絕人寰啊!”
泠渙笨拙地學著阿溪狐族勾引人的樣子,他曾幾次見狐貍如此這般便可以引人自愿前來,被他們吸食精氣。
一吻即離,泠渙靜靜看離陌反應。
片刻,離陌并無反應,泠渙只道自己做的不對,只好又俯下身子。
這一彎腰,貼近離陌眼上白紗。
白紗后,一雙清澈的眸子,如月下的湖水般沉靜地盯著他,石子飄過,蕩起層層波瀾。
頓時,兩雙眸子中都盛著些許慌亂。
“啊?!毫無妖德!啊!這……這這也可以?”術九黎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終于喊出聲。
“離陌,你醒了!現(xiàn)在怎么樣?”泠渙關切,他平日見慣阿溪如此,不覺得有什么,看離陌醒來甚是欣喜。
離陌看著泠渙并未答話,掌心卻微微出汗,他只聽見自己的心波濤洶涌。
努力平復心境,將自己震驚的眸色收回。
黑氣滾滾,涌動在符篆四周。
“兩位,若是沒事了,咱們先解決眼前的困境如何?”術九黎收了斛珠,訕訕提道。
離陌撇眼泠渙手臂上殷紅的傷口,又想起幻境中師哥慘死景象,心中頓生憤懣,答道:“好,多謝先生?!?p> 話音剛落,枝葉顫動,離陌尋了方位,縱身飛出。
他已找到蟾蜍妖首真身,只有真正的妖才會如此關心這里的動靜。
左手符篆畫出,死死壓住下方蟾蜍妖,右手倒轉流光扇,食指壓在扇尾,從天而降。
流光扇分影化形,數(shù)以百計,鋒利無比。
“極!滅!”
“離陌!手下留……”泠渙急喊,為時已晚。
紙扇閃耀著晃若金屬的光澤,如斷頭利斧,從天而降,剎那血光。
所有蟾蜍妖身首異處。
干凈、果決。
離陌輕巧落下,身后巨大的蟾蜍樓閣砸下,繁華的吊腳樓閣轟然坍塌。
術九黎心中嘆到,殘暴,果真殘暴。
隨著殘霧散去,岸邊團團坨坨的蟾蜍不成氣候,調轉頭,接連蹦回水中。
兩岸沿途風景逐漸恢復如初,
蘆葦搖晃,月下一片寧靜。
“離陌,這些小妖受到佩惑侵擾,不全是他們的原因,修煉不易,你也不必如此趕盡殺絕?!便鰷o見同類死在眼前,終有不忍。
“妖邪,不可留?!?p> 離陌淡淡吐出幾字,收了折扇,稍解心中憤懣。
這幾個字如桶冰水潑下,泠渙心中不是滋味,怒道:“可,我也是妖!”
兩人一路相伴,泠渙只道離陌不同于世俗,對妖沒有偏見,此時卻發(fā)現(xiàn),他只是不把他當做妖來看待而已。
“你若是覺得不妥,大可一走了之,回你的露臺山去,離氏斬妖除魔皆與你無關?!彪x陌冷言,一開折扇,背過身去。
泠渙愣了片刻,解釋道“并非我要與你同行,你若不快,直接說就是?!?p> 既然道不同,又何必相互為難,伸手拍了拍衣服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離陌聽到泠渙走后,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松了口氣。
他深知泠渙尚未恢復,眼下還因自己受傷,越是臨近泛象臺,各修仙好手越是聚集,萬不能讓他再入險境,想借此打消他近期去泛象臺的念頭。
術九黎見這一人一妖危機解了,卻分道揚鑣,撓撓頭,不及細思,收拾好行囊,向離陌拱手:“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術九黎,走腳游醫(yī),今日之行,如大夢一場,如今夢醒安然,他日若有需要,黎某必然盡一份心力。”
離陌點頭回禮。
稍頓,術九黎走出幾步,回頭又補充道:“對了,公子的余毒我會想想辦法,性命無礙不必擔憂,還有就是,我看那妖還行?!?p> 離陌并未回應,他隱約記得自己中毒之時,泠渙對術九黎說為救他可如何如何,他幼年時眼見待他至親的師哥為妖所害,心中本就自責憤恨,后經(jīng)師門教導,料想世間妖邪均是無情無義之輩。
因此,曾自請千竹罰,一月之期背千根竹子自山腳到山頂,以示堅決,懇請師門立下嚴規(guī)“妖邪必除,驅惡務盡”。
當時救泠渙,不過是看他舍己救同伴,動了一念之仁。
泠渙,他當真為報恩可豁出一切嗎,自己的命,在他那里又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