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村從警署做完例行的報告后并沒有直接回家,和盛打了個招呼,拒絕了前輩一起喝酒的邀請,兩人來到附近的戶室公園。
例行的報告并沒有引起區(qū)警警司的關注。這是理所應當?shù)?,盡管芳村和盛覺得此案疑點重重,事件匪夷所思,但是,對警署里的大家來說,只不過又是一例居民迷信導致的麻煩事件罷了。
至于為什么要和盛選擇獨自調查,一方面是芳村的直覺告訴他這事沒有那么簡單,即是出于所謂責任心和正義,一方面卻也是基于警署對待此案的消極態(tài)度所行的無奈之舉。
盛把車停在公園外,芳村告訴盛讓他自己在園外的車中暫候,獨自進了公園。狹窄的公園小路上,玻璃制的路燈燈罩煥發(fā)著白熾的冷光。街道冷冷清清,偶爾有老人從芳村身邊路過,但是全都顯得瑟縮的樣子。
?“……”
?來到湖邊,找到熟悉的長椅坐下。嗅著湖水獨有的微腥的潮濕氣息,芳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緊繃的身體總算放松下來了。
?一陣大風毫無預兆地吹過,芳村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大衣,周圍綠植相互摩擦,發(fā)出蕭瑟的悲聲。
?城市中心的霓虹燈光將遠方天空染成不健康的緋紅。高樓頂部的信號燈忽隱忽現(xiàn)。明明只隔著幾個街區(qū),戶室公園的寂靜卻讓這里宛如另一個世界。
?芳村掏出一支煙,點上火,一邊品嘗著久違的焦油的氣息,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觀察著夜景。
?“爸爸?!?p> ?背后響起了冷漠的男聲。
?芳村知道,他在等的人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在芳村的背后停止了。
?“你小子來了……枝子和美代最近怎么樣?”芳村從座上站起身,慢慢回過頭去,想看看許久不見的親人的臉。
?“……”
?男人并沒有回答芳村的問候。
?他把身體隱藏在路燈光照的死角,旁人只能隱約看出他身體的輪廓。
?“這樣啊……”
?對方顯然不想和他搭話。
?芳村露出了混雜著寂寞和無奈的苦笑。
?“峪樹,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芳村說,“但是今天特地找你來,是有事想求你幫忙?!?p> ?“……還是有關案情的事,對吧。”芳村峪樹在夜色中對著父親說:“而且還是見不得人的爛事,不然的話,你不會找我。”
?“不是的。你大學修習的是動物醫(yī)學專業(yè),我想知道在什么情況下會導致不同種群的集聚,僅此而已?!?p> ?“哦,居然還知道我大學讀的專業(yè),我還以為你自從我小學畢業(yè)后就忘了我這個兒子了呢!”?峪樹語氣依然冷漠。
?“抱歉……但是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能告訴我嗎?”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什么時候才是?!家里的事全是母親一手包辦,你一年到頭在這里那里東跑西跑,根本就沒有管過我和媽媽,除了你當刑警的賺那點錢!你還管過家里的什么?母親每天為你擔驚受怕!你卻在偶爾工作之余醉酒回家對她施以拳腳!……就連她被殺害,你也是在法庭上默不作聲!現(xiàn)在,你卻跟我說‘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見你的鬼去吧!你這個冷血的混蛋?!?p> ?峪樹越說越激動,終于按捺不住,猛地從黑暗中竄出,一拳將芳村打到在地。
?“唔……”芳村倒在地上,泥土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嘴里一股鐵銹的味道,大概是牙齒切碎了口腔內壁。
?他沒有還手,平靜地接受了被兒子毆打的事實。
?“夠了……”
?“什么!”峪樹怒氣未消。用力把芳村的頭按在地上。
?“我說,夠了!”芳村說。
?“你……!”峪樹扯住芳村的衣領,順勢跨坐到芳村的身上。但是并沒有要繼續(xù)毆打的意思。僅僅是一時熱血上頭的行為罷了。
?“……請告訴我……”芳村用懇求的語氣說。
?“……”
?“請告訴我?!狈即逯貜偷馈?p> ………………
…………
……
?“重復一遍問題是什么。”
?沉默良久之后,峪樹說
?“什么情況下會導致不同種族的動物群聚?!?p> ?“呼——”
?峪樹大大地喘了口氣,這一番動作,對身為公司職員的峪樹來說,想必也十分費力。
?“……動物的本能,生存和繁殖,既然不屬于同一種族,當下季節(jié)也不合適,排除繁殖。那么,一定是為了生存?!?p> ?峪樹接著說:“生存——包括居所和食物兩個主要因素。這些也是主導動物行為的直接因素?!?p> ?“如果地址是在遠離人群的林地呢?”
?“那就簡單了。接著排除掉居所就好,因為林地氣溫低于人類的聚落,而動物在冬天趨向溫暖的地方。答案很明顯————那里一定有能吸引動物群聚的大量食料?!?p> ?“食料……嗎?”
?“就是這樣?!?p> ?“……喂——”
?峪樹伸出手。
?“嗯?”
?“起來,一直在地上躺著,別人看到了,會以為我在欺負老人!”
?“說的也是呢?!苯幼鹤拥哪侵皇?,芳村感到一絲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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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公園,看見盛正坐在車的前蓋上吸煙,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見了芳村,盛的表情精彩起來。
?“怎么了,這是……被人揍了!到底怎么回事?”
?盛的關心讓芳村心中感到十分溫暖,然而,現(xiàn)在沒有時間再說這些。
?“快上車,去今天去的老人家附近的森林,快!詳情路上告訴你?!狈即逡贿叴叽俚?,一邊迅速拉開車門進入車中。
?“嗯。既然這樣說就聽你的啰,不過路上要好好解釋一番,不但讓我等這么長時間,你還一副被某人揍了的樣子……喂——芳村先生,真的沒問題?臉色很不好喲!”
?白色的車燈伴隨著發(fā)動機的鳴響突破黯夜的殼膜,光明刺入夜幕的胸膛。遠處的道路變得明晰。
?…………
?……
?為了盡可能快速的抵達,盛干脆地把車開上了高速公路。
“能告訴我了嗎?發(fā)生了什么?”盛問。
“我去見峪樹了。”
芳村分明聽見盛發(fā)出了低聲的驚嘆。
“那么……結果呢?”
“大概…還好?”芳村就像自問一般,給出了這樣的答復。
“那可不叫還好喔。剛剛看到你,我可是嚇了一跳。臉上臟兮兮的,嘴上還淌著血。車里有碘酒是真的,不過看來幫不上忙就是了?!?p> “嘛……”芳村有點尷尬。
“這些先不說了,盛,我大概知道事件的原因了?!?p> “哦?!”
“其實我不說你也應該猜到了,是峪樹幫我分析的。動物在這個時候不會進行交配,也不是為了筑巢過冬,而是為了事物,但是我們看到的那個地方的作物籽粒并沒有被破壞或者啃食?!狈即逭f。
“也就是說,那里有能吸引大批動物的食物……對嗎?”盛接著芳村的話。
芳村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了盛另一個問題。
“還記得,不久前的兒童離家出走事件嗎?”
盛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可是,并沒有證據(jù)證明那和這次事件有關系,我,你,我們兩個只是去幫助驅散動物的不是嗎,沒錯吧!而且,政府也說了那只不過是每年數(shù)不清的離家出走的時間比較長的兒童中的幾個而已,不會的!”
?盛下意識地反駁出聲。
?這時候,樅盛作為新手警探的缺點就顯現(xiàn)出來了,過于依賴證據(jù)和現(xiàn)有的資料,只憑借已有的事態(tài)得出結論。這種憑證據(jù)辦事的態(tài)度或許很適合法庭的法官,但絕對不適合警察。
?“總之,去現(xiàn)場探查一番,真相就會顯現(xiàn)了吧?!弊詈?,芳村說。
?“啊啊啊——”盛自暴自棄似的喊了一聲,其實,他自己已經(jīng)對此有一個明確的判斷了,只是不愿意接受罷了。
?至于為什么不愿意接受————原因很簡單,盛的的確確感到了恐懼。那恐懼感是如此強烈,以至于盛的正義感在它的面前潮水一樣的敗退。
?但是,盛也有他的堅持,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警察。他知道,這樣做是正確的,于是盡管內心極其抵觸,他還是開著車朝著森林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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